第72章 炉子上的水壶·中
晚上加完班，回到天通苑的地下室出租屋后，瑞琦手脚麻利地洗漱，然后早早地躺下，摆弄起了手机，点开了地图app。罗菈穿着睡衣，踩着拖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正用浴巾反复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瑞琦这番状态，有点诧异地惊呼：“哟？今天太阳是打东边落下的吗？不像你风格呀！不看球赛也不练吉他，这么早就要睡了？？”
“嗯！没错！你赶紧洗漱赶紧躺下，一会儿别打扰我睡觉！”瑞琦在手机上仔细翻看着北京地铁图。
“少见呐，你明天早上要干嘛？”罗菈拍打着脸，开始喷起了爽肤水敷面膜。
“明早是外勤，出门拜访意向客户！”瑞琦继续盯着手机屏幕看。
“哟？真哒？”罗菈一听，马上有些兴奋回过了头，“难道真的要开单啦？去哪儿啊？”
“我这不正查着地图看往返线路嘛客户说他公司在大兴，叫什么天宫院附近”瑞琦在手机地图软件上打着字搜索。
“天宫院？听着跟天通苑这么像啊？应该不远吧？”罗菈起身凑过来问，对北京地理分布和交通距离还不够熟络的她，显然低估了大兴是有多远
“我的天哪！你看看吧！这叫不远？”瑞琦看着地图上呈现的距离和预估时间，简直快要崩溃，把手机屏幕展示给罗菈。
“我去这是要从北五环一直干到南六环去了啊这远得确实太夸张了吧”罗菈看着地图也是瞠目结舌。
“可不嘛完完全全地穿越一整座北京城啊！！”瑞琦低头叹气一声，然后马上想起设置闹钟，“这样的话太多时间都得花在地铁上了，明天早上我五点半就得走。”
“好吧你记得路上买些早点。”罗菈看着瑞琦专心致志的样子，有点觉得心疼，这时候，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趴在床上挪着身子伸过手接，一看是房然打来的，还没揭下面膜，手上布满油腻腻的精华，不方便拿起，只得把手机放在被子上，按下免提键问，“喂，怎么了大叔？”
“噢，小姑娘啊，你们下个季度的房租该交了啊！最晚后天，必须给我噢！”对面传来了二房东那粗犷的声音。
“啊？这么快啊又要交了，行，那我们尽快给您转过去。”罗菈揭下了面膜，瑞琦抬起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这可不能拖噢！还有，水费电费物业费宽带费，还有这暖气费，你们也要交了，一共是5700，麻溜儿地转给我！”大叔一个劲催促着。
“这这么多啊？大叔您得给我们列个明细呀？”罗菈眉头一皱，拿起手机，凑到嘴边说。
“这我还能蒙你们吗？都实打实的价格啊”大叔那边扯开了嗓子喊。
“可是感觉不太对吧”罗菈皱起眉头正想着和这二房东一笔笔算清楚。
可这时候瑞琦爬起身，一把抢过了罗菈的手机，对着那边斩钉截铁地喊：“放心吧大叔！最晚后天，一定全部都转给你！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的！”
看着瑞琦说完马上就挂断了电话，罗菈用有点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说：“这花出去的都是血汗钱啊，咱好歹跟他一笔笔算清楚啊！？”
“算什么算？！懒得掰扯来掰扯去！放心吧，明天我过去把这单子拿下来！还差他这点儿钱！？”瑞琦起身走到一旁，拿起了吹风机。
“哟，这财大气粗的口气，这么有信心啊？”罗菈笑着摆弄起头发。
“必须的！我还想下周末带你去逛街，再买一件新的长款羽绒服，让你美美地过冬呢！”瑞琦微微一笑，对着罗菈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不用了，咱还是省着点花吧，我冬天衣服都够穿啦”罗菈摇摇头说。
“千金散尽还复来嘛！用在能让你变得更加漂亮的地方啊就是实处！”瑞琦双手捧着罗菈的脸庞，亲昵地揉了揉说，“来吧罗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刘海啊？tonywu给你吹起来！”瑞琦说着就把吹风机接上了电，开始给罗菈耐心地吹干。罗菈呵呵笑着，坐着一动不动，享受着此时一阵阵暖风的吹拂，心里的幸福感也是持续弥漫，暖意一直在围绕着
第二天早晨的五点半，瑞琦裹着一件臃肿的羽绒服，背上包，来到地铁站旁的早点摊，在寒风中排队，对着双手哈气，买了一个热乎乎的鸡蛋灌饼和一杯豆浆，三下五除二快速吃完，就赶紧冲进了地铁五号线。
根据大致统计，咱们的首都北京，行政面积差不多相当于26个上海，82个深圳，148个香港也正因为大而包容，这里才会在每年毕业季都吸引无数勇敢追梦的年轻人。眼下，这无疑是瑞琦来到北京之后坐过的最遥远的一趟地铁，一段堪比取经的漫漫长路，只不过人家唐僧师徒四人是一直往西，瑞琦这一天是一直往南，他甚至为了打发漫长的时间，在地铁车厢里完完整整刷完了王家卫导演的那部巨星云集的经典文艺片《东邪西毒》。
在临海那样的小县城，通勤超过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已经被视为远方，可在北京，一个小时的地铁都还姑且算是附近随着列车在轨道上的疾驰，他从五号线的天通苑北一直坐到了二号线的崇文门，然后转十号线坐到了宣武门，接着又转大兴线，从宣武门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天宫院
掐指一算，这整个过程共途经了38站，耗时差不多达到了两个小时同样的时间如果是在浙江省内，瑞琦已经可以从临海开车到了宁波这简直再度刷新了瑞琦对于距离的理解，北京就是这样一座充满了魔幻的城市，无论选择哪种通勤方式，总是都逃不过一个"远"字的城市，甚至远到了连天气预报都经常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的玄学，这不，昨晚临睡前查到明明是晴转多云，可瑞琦忽略了气象播报的两个字——局部刚走出天宫院地铁站，大兴这边已经是雨夹雪。
没带伞的他杵在路边的公交站牌下，裹紧羽绒服，缩着身子，跺着脚等了好一阵儿，终于坐上了开往金扬家具公司的公交车，一路继续颠簸了差不多三十分钟，看着窗外首都闹市区的繁华和喧嚣逐渐远去，最后抵达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城乡结合部，几栋略显陈旧简易的厂房，大门口两侧是最传统的两尊大石狮子镇守，中间的大红瓷砖墙上贴着几个镀金大字——北京市金扬家具制造有限公司。
瑞琦敲了敲传达室的门，一个裹着军大衣、头戴毛线帽的保安大叔，攥着保温杯走了出来问：“找谁呀小伙子？”
“噢大叔，我找你们金总，约了他谈点合作的事儿”瑞琦打着哆嗦说。
“合作？什么合作？”保安大叔慢条斯理喝下一口热茶问。
“哦，我是阑珊网络公司的，约好了和金总谈谈线上推广的事儿。”瑞琦憨憨地笑着回答。
“什么线上？什么推广？噢你说网线是吧？我们厂这么些年一直都装得好好的啊，没听他们办公室的人说要换网线啊”保安大叔显然没明白瑞琦的意思。
“不不，不是网线啊大叔是”瑞琦一下子不知道该跟眼前这位憨厚朴实的大叔怎么解释，最后干脆就不解释，“算了大叔，具体合作什么事儿，我和金总昨天在电话里已经讲得挺清楚了的，是他约我十点半过来的。”
“十点半？”大叔回头看了一下挂在传达室墙上的钟说，“这不才刚九点吗？来这么早干嘛？”
“噢，没事儿，早点来不要紧，我这不是怕路上万一出状况耽搁了嘛”瑞琦往上拉紧了自己羽绒服的拉链。
“行吧，那快进来坐会儿吧，外头怪冷的”大叔示意瑞琦进去，给他端过来一把椅子。
“好勒，谢谢您大叔。”瑞琦感激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大叔把一台电暖炉搬了过来，又倒了一杯热茶，笑着递过来给瑞琦：“来，喝点儿，暖暖身子。”
“诶好叻，谢谢谢谢！”瑞琦起身微微弯腰致谢，接过茶慢慢喝了一口。
“来，我登个记，叫什么，哪儿来的？什么公司来着？”大叔拿出登记册问。
“噢，我叫吴瑞琦，从昌平过来的，是阑珊网络公司的。”瑞琦放下茶杯答。
“哟，那可真够远的啊”大叔在登记册上写了写，然后递给瑞琦说，“来，访客记录这里，自己手机号、身份证号给写上。”
“诶，好勒！”瑞琦接过笔，迅速做了登记，然后开始探寻一些基本信息，“额大叔啊，你们厂看着年头应该也不短了吧？主要都做哪些家具啊？”
“那可不，这厂子都十来年了，我在这都已经快七年了，以前都是做家里头的沙发，做衣柜，做椅子餐桌啥的这两年，金老板说啊什么时代变了，不好卖了，改做办公的那些家具了”
“噢是这样啊那金总看来是挺有本事，脾气也挺好的吧？”瑞琦继续喝下一口茶询问道。
“是啊，他当年啊，从东北过来的，开下这么一个厂啊，也不容易，主要是咱在这皇城根底下，政府管得严啊，什么工商局啊，消防队啊，环保局啊，税务局啊动不动上门查，只要哪里不过关立马就要整改金老板讲义气，性子直，人爽快，特别爱撸串喝酒，这不昨晚又和什么一帮人喝到半夜，我估计啊，上午不到十点是来不了。”保安大叔说着就拿起了旁边的扫帚和畚斗。
“哦，知道了，没事儿，我多等会儿不要紧。”瑞琦卸下了背包，整理起了自己的各类文件资料。
“行吧，那你就在这儿坐会儿吧小伙子，我周围转转，扫扫地。”大叔拿着工具拉开门走了出去。
“好勒大叔，您忙您的。”瑞琦说着就翻看起了自己准备的各个合作案例。
果然，直到过了十点半，这位金总才开着一辆黑色大奔驰姗姗来迟，保安大叔走回来给他按下开关，抬起道闸，对着瑞琦指了指他的车，瑞琦秒懂，收拾好东西跑了出去，来到金总的停车位旁，像模像样地帮金总开车门，用手护住车顶，笑着打声招呼：“您好金总，早上好！”
“你是？”金总显然又是昨晚喝断片儿，一时间想不起来眼前这位是谁，上下打量了一番瑞琦说，“噢~我知道了，你是修大门的吧？我们那车牌识别啊老是反应慢，半天识别不出来，赶紧和我们保安一起把系统给修修，赶快噢！”
见金总已经往办公楼走，瑞琦赶紧跟了上去解释：“金总您误会了，我是阑珊网络的小吴，昨天和您约过的，这是我名片”
接过瑞琦双手呈上的这张名片，金总眯着眼瞟了一眼，一拍脑门：“噢对对对，嗨~我昨晚喝多了给忘了，来小吴，上办公室唠唠。”
宽大的办公室里，金总示意瑞琦坐上茶桌，给他沏上了一杯，这时候，之前陈舟在办公室的那番教训还真起到了用处，瑞琦赶紧五指并拢轻敲桌面，起身接茶以示尊重，然后率先开头说：“金总，之前在电话里把基本情况已经跟您讲过了，今天过来明显感觉您公司规模很大，产品的品质也很高，而且正在从家用家具转型到办公家具，对吗？”
“哟，还提前调查过的啊老弟？”金总喝下一口茶，向后倚靠在沙发上。
“呵呵刚才过来的走廊上，我把您公司挂出来的发展历程和主打产品都浏览了一遍，记住了一些关键信息。”瑞琦向后指了指外面走廊两边的白墙。
“不错嘛，还挺会观察，把你带的案例给我看看吧。”金总做了个手势。
“好勒，都整理好了，全都是和您类型差不多的家具公司情况介绍，和操作方案。”瑞琦把一叠打印好的文件递了过去。
金总翻看了几份，点了点头问：“嗯还不错，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ppt然后打印出来的吗？”
“是的金总，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咱们把合作费用再具体谈一下吧”瑞琦有些操之过急，已经想着直接切入主题。
可是金总一听，马上一抬手打断了瑞琦说：“诶，小吴啊，不着急，你这ppt制作水平我觉得还蛮好嘛，排版美观，逻辑缜密，这样我们外头那些公司介绍都是旧版了，已经蛮久没有更新了，你下午呢就坐在外面，用我们办公室的电脑，照着我们金扬的官网，按照你的想法给我制作一个新版的ppt出来，再加上你们公司的线上推广流程，整理成一个完整的方案，咱们再来谈下一步。”
“额这样啊？”瑞琦一听，有些面露难色，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拒绝。
“怎么？有问题吗？”金总的眼神看似稀松平常，实则蕴含深意。
瑞琦一番思量，明白了这是金总对他的临时考验，或许是在质疑手中的那些案例不是他整理制作的，想要测试他的即兴策划方案能力，到底能不能达到期望值？这显然是一个商场湖的熟练套路，如果瑞琦拒绝，那很可能继续遭到质疑，接下来的费用谈判就会陷入被动思来想去，或许只能拿出一个很有说服力的ppt方案，于是点头应允：“好的金总，我下午好好构思一下，尽快做好。”
“行，我会让行政部给你配一台电脑，你就按自己想法来，相信你是专业的~我还有不少工作，要先去开会了。”说完，金总起身，拍了拍瑞琦的肩膀，缓步走了出去。
于是，在这个冬雨绵绵的下午，瑞琦一直端坐在这间完全陌生的办公室里，任由周围这群完全陌生的人对着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官网上反复浏览，然后整理着一堆完全陌生的家具产品好在大学课程里掌握到的ppt排版设计技能比较过硬，他本身也确实对这方面的工作颇有兴趣，经过在金扬公司官网不断地查找资料，提炼重点，繁琐撰写，再融入阑珊的线上推广模式，绞尽脑汁后，终于在傍晚完成了这一整套方案。
瑞琦如释重负，揉了揉脖子，起身推开椅子，伸了一个懒腰，连忙寻找金总的身影，见他正从公司销售部的隔间里出来，就快步上前兴奋地说：“金总，方案我全都设计好了，您要不去那边电脑上过目一下？”
“哟，快下班了，你这是正好掐点完工啊？要不拷到u盘里，到我们会议室用投影仪展示，讲解一下吧！？我把几个部门负责人也都叫上！”金总手一挥，示意瑞琦进旁边的一间会议室。
“啊要这么正式啊？”瑞琦面露难色，但依然不知该怎么拒绝。
“怎么？有问题吗？”金总又一次对着他灵魂拷问。
“额没没问题”瑞琦只好无奈地转身，回到那台电脑，掏出自己的u盘拷好ppt，走进了会议室。
于是，金扬公司的主要部门领导全都坐在一起，注视着瑞琦花了一下午制作的这套方案，聚精会神地听着，全程一脸严肃。瑞琦认真讲解完后，并没有马上听到任何掌声和好评，他有点紧张，略显茫然地扫了底下人一圈，稍稍弯腰问：“金总，您觉得怎么样？”
“你们大家觉得怎么样啊？都说说？”金总转过头询问其他人的意见。
“我觉得不错嘛这小伙子！这ppt做得比咱自己设计部的美工都更简约清晰。”其中一个领导笑着评价道。
“是啊，确实挺新颖的，没废话空话，重点提炼得很到位，不冗长，产品特色很突出。”另一个领导看完也点了点头。
“嗯是啊，小吴啊，果然做得很不错嘛，这ppt值得我们借鉴！”金总微微一笑也表示认可。
“那金总，咱这个合同要不现在再谈”瑞琦一听，马上喜笑颜开，从背包里再次拿出了阑珊公司的合同模板。
“诶，不着急，你看这都到饭点了，正好今天晚上我们团队这帮人有个团建聚餐，要不你也一起加入，咱吃完再说吧！”金总起身打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瑞琦自然想要婉言谢绝：“这这好像不合适吧？怎么好意思呢”。
可是金总马上凑过来勾肩搭背说：“嗨！这有什么呀小吴！我们这个团队都是东北的，就好撸串喝酒交朋友，别磨磨唧唧的，晚上咱们一醉方休！”
“这金总咱要不还是先”瑞琦还是想尽力逼单，把合同先落定才踏实。
可他刚再次举起合同，金总又继续往下一挡，有点不耐烦地说：“哎哟不就一个合同嘛！什么时候签不行啊！？我告诉你噢，就我们金扬的出货量规模，如果和你们阑珊合作，推广预算至少先投10万以上！”
瑞琦一听，自然心里是乐开了花：“真的啊金总那太感谢您的信任了！”
“走走走！别客气！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先吃饭！带你去昨晚那馆子！味儿是真地道！”金总说着就迅速把瑞琦拉出了办公室，盛情难却，在半推半就之间，瑞琦也只好先把那份合同塞回了背包，跟着坐上了车去参与这顿计划外的酒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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