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彷徨与信仰·上
管弘毅这家伙骑着他那辆酷炫十足的摩托车，很快就从西二旗园区呼啸着抵达了天通苑，硬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哼着小曲就走进了瑞琦租的这间地下室，在门口砰砰砰使劲敲了敲门大喊：“老吴？老吴！？快开门儿呀！”
可是驻足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有回应，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门缝里一点光亮都没有透出来，管弘毅觉得奇怪：“嘿？这家伙，还真没干完活啊？都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管弘毅掏出手机，又给他打过去一个电话问道：“喂！我可已经到天通苑了噢，你在品诺还有活儿啊？快回家没？”
“你还真就过来了啊？不都说了吗？咱改天啊”瑞琦停下了电动车，靠在路边有点仓皇失措不知怎么应对。
“择日不如撞日嘛！赶紧的！”管弘毅着急忙慌地说。
瑞琦一番思索只能说：“额行吧，我快下地铁了，你要不去我家附近那烤鱼店先等会儿吧。”
“得勒~一会儿见！”管弘毅挂完电话就重新跨上了他的摩托车，准备开去烤鱼店。可是，刚开到了半路上，他突然看见一个送外卖的小哥，把电动车停靠在花坛边，拆出了车里的电瓶，提在手里，一脸焦急的样子。
一向热心肠助人为乐的管弘毅这时候一瞅见这场景，就迅速停下了摩托车，摘下头盔关切地问：“哟，小哥，怎么了这是，没电了啊？”
“是啊，急死我了！还有好几单着急送呢！我得赶紧去站点换个新电瓶回来啊！”小哥拔出了电动车的钥匙，提着电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着。
“远不远啊？”管弘毅关切地问。
“在西苑呢，差不多三公里吧”小哥大汗淋漓，无奈地说。
“那等你走回去再走回来，外卖还不得全凉了！？”管弘毅这时候赶紧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给了小哥一个眼神说道，“赶紧的！上车！指路！”
小哥见状，感激不尽，迅速跨上了摩托车，连连说道：“哎哟！那可太谢谢你啦哥们！谢谢！”
过了一会儿，管弘毅就载着这位小哥抵达了外卖站点，笑着说道：“赶紧拿新电瓶吧，我再送你回去！”
“好勒！多谢啦哥们儿！”小哥跑着进了站点，到电瓶充电柜台那边忙活着。
这时候，瑞琦已经跑完了这一天的最后一单，也骑着电动车回到了站点，摘下头盔就对着站长说：“站长，我单子全送完了，先撤了噢，钥匙先还你。”
“好勒，辛苦啊小吴！”站长接过钥匙，拍了拍瑞琦的肩膀。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原本还坐在摩托车上低头翻看手机的管弘毅马上就抬起了头，定睛一看，竟然还真就是瑞琦，他有点不可思议地打起了招呼：“老吴？！”
正准备去换工作服的瑞琦回过头，和管弘毅四目相对，瞬间愣住，有点懵圈。
看着瑞琦此时这全套装束，管弘毅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那位小哥已经提着新的电瓶坐回了他的摩托车，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和瑞琦问道：“怎么了？你们俩认识？”
纸终归是包不住火，可这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瑞琦叹息了一声，很快还是走到管弘毅面前从容地说：“你先去那家烤鱼店坐会儿吧，我换好衣服就过来找你。”
过了一会儿，香气扑鼻的烤鱼店里，瑞琦坐在角落里一番从头到尾的倾诉，惆怅难消，举起酒杯，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管弘毅坐这儿听完瑞琦近期这番悲惨遭遇的又一续篇，真是百感交集，摇了摇头，给他继续倒满酒感慨道：“哎能进品诺我本来真是替你高兴啊！可怎么又来这么一出啊都板上钉钉了还能被放鸽子”
“没办法，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已经发生了我还能怎么办？还没新公司要我，总不能天天坐吃山空吧？只能先送外卖了”瑞琦饥肠辘辘地吃起了烤鱼。
“抱歉啊，我还想着陪你庆祝呢，哪知道，这趟过来反而让你更难受”管弘毅此时心里真不是滋味，充满了内疚。
“嗨~没事儿，我又不会怪你，就算没什么事好庆祝的，咱哥俩也能聚聚啊不是？”瑞琦像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举起酒杯和管弘毅干了一杯。
“当初你辞职转行是我怂恿的，没想到接连碰到各种不顺利的状况，我这心里头啊，真是有点难受啊”管弘毅放下了筷子，低着头，觉得问心有愧。
“行了，难受个锤子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要走什么样的路，是我自己的决定，赶紧吃赶紧喝！”瑞琦摆摆手示意管弘毅不用在意，给他把酒杯倒满。
“苦尽甘来，时来运转，你这么肯吃苦、敢奋斗，脚踏实地，又有天赋，总不至于一直点儿背吧，我觉得，倒霉的事儿啊，肯定是到头了！”管弘毅安慰着瑞琦，目光坚毅，真诚祝愿着瑞琦接下来能有一片坦途。
“哎，但愿咯”瑞琦有气无力地自我安慰。
“干杯！”管弘毅和瑞琦猛得一碰杯，继续为他的未来鼓劲，“彷徨一定只是暂时的！还是要有信仰，要有期待！要知道啊——当水流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就会形成瀑布的壮观！加油！！！”
“得勒！借老管你吉言，干杯！”瑞琦再次举起了酒杯，有点微醺着说。
几天后，阑珊网络的客服部办公室里，吴莎莎注视着电脑屏幕，等候了几秒，又有一家客户发来了一张对公打款成功的截图，她定睛一看，兴奋地欢呼雀跃，然后起身，对着坐在后面工位的下属们宣布：“姐妹们，这是咱们今年签合同最多的一周了！今晚吃顿大餐，然后k歌，我请客！”
“哇哦~~~”众人瞬间尖叫四起，工位间尽是欢声笑语。
“切至于嘛一个个的跟吃了兴奋剂一样”隔着好几排工位，胡艳扭过头，有点鄙视地瞄了一眼，对她们嗤之以鼻。
“各人自扫门前雪，甭管她人瓦上霜。”李悦拿着一份合同，起身准备去找财务部盖章，在胡艳旁边停下了脚步，交代了一句，“我说过好几次了，对她们而言，优秀可能是惊喜，对我们而言，要把优秀当成习惯！”
“知道了悦姐”胡艳只能继续筛选着自己后台里的各类意向客户。
“这个月你可落得有点多噢艳子，再把几个重要客户盘点一下，反思反思自己的话术，只要能把业绩提上来了，别说什么大餐k歌，就是你那爱豆的演唱会，我都能送你票！”李悦的这番鼓舞，当即就准确击中了胡艳的兴奋点。
“哇啊！！！！真的啊悦姐！？那一言为定！！这可是你说的噢！！”胡艳迅速振奋不已，翻起文件继续工作。
罗菈眼瞅着这位有点神经大条的胡艳，摇了摇头笑着说：“还说人家像吃了兴奋剂，我看还是你更像”
“罗菈，咱们加油！千万不能被她们组反超了！”胡艳说着就斗志昂扬地戴上了耳机，继续和各个客户电话沟通。
而同一时间，管弘毅也正坐在他技术部的工位上，操控着后台的各项管理程序，修复系统版本升级后，同事发来的一些bug反馈信息他原本按部就班的工作，突然被一串有些异常的数据吸引住了，不禁靠近电脑屏幕，专心致志地浏览了许久
犹豫了一小会儿，他还是决定起身，走向隔壁的那间大办公室，和他的领导徐佑志反映这个有点怪异的现象，徐佑志是阑珊网络的技术部总监、同时还兼任公司的副总经理，是阑珊的创始人之一，属于掌握核心大数据开发运营的高管。
管弘毅走到门口，见徐佑志此时正倚靠在大皮座椅上闭目养神，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静候回应。
徐佑志闻声苏醒，慵懒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瞥见管弘毅，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悦，问道：“怎么了小管？！”
管弘毅微微弯腰，手里攥着一份之前去文印室打出来的报表，走进来轻声细语地说：“额徐总抱歉打扰了是这样刚才看到后台的一些异常数据，有点奇怪，想跟您汇报一下”
“噢什么数据啊？”徐佑志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把衬衫的下摆整理了一番，然后勒紧了他西裤上的皮带，露出了一个非常显眼的某奢侈品牌logo。
“请您看下这份报表”管弘毅向前迈了一步，双手递了过去。
徐佑志接过去报表，很随意地翻了一翻，一直没发表什么看法，管弘毅见状，有点迫不及待地分析道：“最近这半个月，客服部的休闲娱乐组各项kpi指标飙升得都很快，她们那些客户的网站曝光量、访问量、留言量、续费数额、都是集中井喷的。”
“是啊，这不是挺好的现象吗？有什么问题？”徐佑志一听，很不以为然地合上了报表，往办公桌上一扔，淡定地问管弘毅。
“这和她们这个组之前呈现的数据，反差很大，而且”管弘毅本想继续有理有据地分析下去，可徐佑志的一番呵斥打断了他。
“我说小管啊！？你也是老员工了，这是你的本职工作吗？服务器的稳定、云端的存储、各个程序代码的编写，java项目的架构这些才是你这个程序员该做的！”徐佑志说完，端起了桌上的一杯咖啡，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小口。
“可是我核对了数据库她们”管弘毅还是想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
“如果想要晋升为一个称职的leader，你就要记住——不该管的领域，就别管！！客服部的工作我相信曹总自有她的安排！赶紧回去，干你自己的活吧！”徐佑志有些恼火地再次打断，啪得一声把马克杯砸在了办公桌上，里面没喝完的半杯咖啡往外飞溅了出来。
管弘毅见状，自然不敢再继续表态了，只好识相，轻轻嘟囔了一句：“是那徐总打扰了”
回到工位上后，管弘毅探起脑袋，又望了望在办公室里四处踱步的徐佑志，心里还是打了一个小小的问号，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串数据，总觉得可能存在一点问题，但既然领导已经明确发话不让管，他也就关闭了这个页面，继续忙活自己的常规工作。
又到了午饭时间，罗菈联系上了管弘毅，如约请他吃一顿工作餐，可她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倒是平常一向比较话痨的管弘毅今天竟然有些闷闷不乐，拿着筷子半天都没怎么夹菜，她不免觉得诧异，就问了一句：“喂？怎么了这是？写代码把你写懵了啊？”
管弘毅一听，这才回过神来，大口夹着饭菜吃了起来，但寻思了几秒，突然一脸严肃地问罗菈：“老罗，你们部门的那个休闲娱乐组，是不是最近的业绩挺猛的呀？”
“嗯，是啊，怎么了？你怎么想着关注我们部门的事儿啊？”罗菈吃着菜问。
“没什么，我就无意中看到了数据，挺好奇的，突然进步这么大”管弘毅喝下了一口饮料，仍然在思索着那份异常的报表。
“对啊！我们也觉得奇怪，她们组确实之前都是垫底的，组长叫吴莎莎，都说她工作态度挺不端正的，平常动不动浑水摸鱼，我们敏姐上个月刚痛骂了她一顿，这个月没想到竟然触底反弹了”罗菈一脸平静地诉说着。
“噢是这样啊你们敏姐是不是平常管理上挺强势，挺严格的啊？”管弘毅继续吃着菜，接着问了一句。
“那当然啊，不过也理解啦，毕竟我们是售后服务部门嘛，续费率的指标很关键，吴莎莎那组如果再不奋起直追，下个月她铁定是要签pip的吧现在既然业绩能紧咬着我们组排在第二位，看来啊应该是安全了”罗菈说话间就已经匆匆吃饱，抽出纸巾擦起了嘴。
“噢，那你们部门这优胜劣汰，竞争还是挺激烈的”管弘毅发着愣说。
“对啊”罗菈把剩下的几盘菜都推到了管弘毅面前，念叨了一句，“诶我说老管？你操心我们部门这摊子事儿干嘛呀？说了请你吃饭你倒是多吃点儿啊，还剩这么些菜一会儿就凉了。”
“好勒，行行不说了，咱赶紧吃！”管弘毅拿起饭碗，这才狼吞虎咽。
接下来的这两天，管弘毅在本职工作之余，通过办公系统搜索，翻看了吴莎莎的个人基本资料介绍，又扫了几页数据库，还是觉得她这个组眼下呈现的状况有一丝蹊跷，几次路过徐佑志的办公室，忍不住想要进去再次反馈，可一想到上次那样吃力不讨好的后果，他还是又退缩了回来，认清了事不关己或许就该高高挂起。
入职阑珊转眼已经三年，管弘毅一直觉得和自己这位70后的领导完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有着近二十岁的年龄差，代沟显而易见，性格上也完全是大相径庭，这简直就是一位烟瘾酒瘾牌瘾和游戏瘾都特别大的猥琐大叔，技术部里的其他几个同事经常投其所好，阿谀奉承，陪着在楼道里抽烟，通宵搓麻将玩游戏，或者一到周末就约着推油按摩泡夜店
可管弘毅的喜好却一直和瑞琦类似，平时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只痴迷足球和音乐因此，他和徐佑志之间除了常规的工作沟通，业余时间就基本是零交流，并且实在是看不惯他的职场作风，总是一意孤行，搞一言堂，不愿意听下属的各种意见，好心总被当成驴肝肺。
比如之前就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虽然管弘毅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每年都不用去经历春运，可是他留意到阑珊公司有太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同事们，每年都要为抢票回家发愁，于是他花了很多心思，在阑珊的办公系统里开发了一项内部员工专用加速抢票通道，本以为这是对企业文化的助力，开发出如此充满人性关怀的工具，理应受到褒奖，可当他捧着电脑，走进徐佑志的办公室，具体演示这个功能的测试版时，却遭到这位领导的一顿痛批，竟然是厉声训斥他不务正业瞎操心，担任程序员的岗位，却越权处理行政部和人事部的工作内容，当即就否决了这个功能，完全不愿意向公司其他部门分享
这样的回馈，当时让管弘毅简直愕然，但却是哑口无言，这位领导的任职原则就是只做自己份内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求下属必须只按自己的计划去执行，限制了许许多多的创意和想象力，把所有寻求改革的思路都狠狠扼杀在摇篮里，让团队成员只做听话的码农
所以，管弘毅在这个部门任职越久，愈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工具人，这次的这个事件，思索再三，也就决定还是收起自己的好奇心，绝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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