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左耳
小张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陈落，想询问她的意见，但回头望去入眼只是漆黑的挡板。
小张想了一下，陈落是那种咬碎了牙混着血往肚子里咽的人。
她看似佛系不在意娱乐圈的弯弯曲曲，实则性子又烈又倔。
小张看着郜栖的备注，心道：虽然郜影帝跟落落很熟，跟祁总关系也不错，但落落不告诉众人她认识郜影帝肯定有原因。
她最好还是把人给婉拒了吧。
小张细细想了一会儿，打字道：多谢郜影帝关心我家落落（笔芯），但是落落不要紧，她之前有过这种情况（无奈），让她缓缓就好了。
郜栖见此，轻蹙起眉头。
看样子这是又要拒他于千里之外。
一股无名的火气从郜栖的胸膛高溅而出。他攥紧了手，旋即想到什么，又松开泛白的指骨。
只见郜栖不慌不忙地从影服下常服的口袋中拿出备用钥匙，插进钥匙孔，打开车锁，拉开车门，拔出钥匙放进口袋中，低头迈进去，随后把车门关上，上锁。
动作堪称行云流水，一蹴而成。
郜栖看着被自己收拾服帖的车门，用指骨鄙视地敲了一下车锁处，内心嗤笑一声。
你以为我没法打开吗？
可是别忘了，当年你还是我给阿落挑的，备用钥匙一直在我这里。
陈落正蜷缩身子胳膊抱紧腿，刚刚撕下一截卫生纸，就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她抬起泛红的眼，朦怔地看向郜栖。
郜栖废话没多说，脱下影袍放到一处，旋即把陈落抱在怀中，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着陈落的背脊。
他轻声道：“听闻拥抱会令人感觉好一些，阿落你现在好一些了吗？”
郜栖的声音在陈落的左耳边响起，陈落睁大了眼，如急流的泪水沾湿了郜栖的薄衬衫，在洁白的衣衫上晕出了大片水渍。
郜栖感受到自己左肩上温热的水痕,眼中也充满了心疼。
他不自觉轻摁住陈落的脖颈，往怀里压一下，希望她能在自己身上汲取到温意。
他轻声道：“阿落，哥哥在呢。”
哥哥在你身边呢。
陈落攥紧了手，把脸埋进了郜栖的左胸膛处。
郜栖轻轻捋着陈落的背，抱紧她。
郜栖知道陈落为什么哭。
她在秦茗的身上看到了陈叔的影子。
陈叔就跟秦茗一样深爱着苏妈，同秦茗一样知晓他们不应该有孩子，可还是有了。
陈叔为了让她过得好一些，放弃尊严把她交给了苏妈，秦茗怕秦苫如浴佛节中的佛太子一般，死在她手中，这才默认了朗凛换子之举。
可秦苫还是变相死在她的手中。
命运的罗盘一直推动这悲剧的产生，越是想逃越是难以挣脱，这边是秦茗的悲剧。
这的确是令陈落难受的一部分。
她的确在秦茗身上看了父亲的影子，但因为现实生活中陈韶已对苏闻释然，跟祁妈很幸福，所以只是心酸，倒不是遏制不住的痛意。
真正让陈落难受的是秦茗对于众人对这青梅竹马皆驰羡的弗堪。
朗凛的确是个深情之人，但是他的深情不是对秦茗，而是对朗晖的母亲赵溪。
世人传唱的种种闺情，是真。
青梅竹马是真，一往情深是真，只嗣一子是真种种红尘往事皆真。
可唯独青衣非她，而乃为赵溪。
赵溪是秦茗贴身婢女，秦茗与朗凛相识之初，在朗凛的记忆中却是与赵溪初见。
初见是美好的，可这美好不是属于秦茗的。
朗凛这么些年只有秦茗一个女人，的确是一往情深，但这一往情深是对赵溪。他得不到赵溪，因对国家责任对秦丞相的责任，他娶了秦茗。
他已经背叛了赵溪一次，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背叛赵溪，故扛着朝中压力以及借着秦茗的身份，身边只有秦茗这一个女人。
也为了赵溪，让秦苫与朗晖互换身份。
青梅竹马有秦茗，一往情深有秦茗千万传唱的情谊中有秦茗。
可皆不属于秦茗！
有她，亦无她，更不属于她。
故事之所以被喜欢，除了那炽热真诚的情感，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会在人物身上，在故事情节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陈落真正绷不住情绪是因她在秦茗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与秦茗一样，都为局外之人。
同为继兄妹，陈落看到了郜栖对杨葭的好。
她跟秦茗一样，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人，注视着这人对另一人的感情。
沉默
难言
从朗凛对秦茗自称朕后，就注定了他对秦茗这一辈子都无关风月。
正如秦茗见到秦苫受伤后，喃喃自语道：“阿苫，这人被关在宫里，又岂能只谈风花雪月，你怎能会得到真心。”
她攥紧了手，声音轻如鸿毛落地：“更何况就算有，那也非为你。”
为君者，断情绝爱。
称朕者，无关风月。
帝王之爱，何处可逐。
恰如一处花丛，
只恋蝶，
乌鸟堪可栖。
陈落抱紧了郜栖的腰，低声的呜咽。
她灵台之中一片混沌，宛如天地杂糅在一起。
她的左耳听着郜栖的呼吸，脸颊汲汲吸取郜栖此事朝她开放的温度。
可纵使灵台沉迷，割裂的心却越发清明。
——这十指早晚都要断，不如趁现在执念未深，提前适应这存肢。
这隔板着实的好。
这边郜栖抱着陈落轻轻安抚着她的情绪，那边祁峤给小张发消息，问小张郜栖是什么反应。
小张小心翼翼说她阻拦了郜影帝想要见落落。
祁峤见此龙心大悦，当初给小张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附道：奖励。
祁峤向来对陈落身边的人大方，小张见此就知道红包必厚，忍不住抬起胸膛，高高兴兴地准备把红包收下。
当她的手指即将摁到红包上时，隔板慢慢降了下来。
小张的手指轻抬，仰着脸准备问好一点没时，郜栖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就出现在小张面前。
小张忧心的面容顷刻僵住，手臂一抖，手机掉在她的腿间。
郜栖看了一眼车内的温度，蹙眉道：“小张，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儿。”
小张像个机器人般调高了车内的温度，旋即再回过头来，呆如木鸡地看向郜栖与安静坐在车上的陈落。
同时，郜栖的影服紧紧披在陈落的身上。
郜栖见小张如此听话，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他的目光被一亮处吸引，小张手机屏幕上赫然显出祁峤给小张发的红包。
郜栖：
小张连忙把手机熄屏，旋即露出一个十分尴尬的笑。
郜栖很快收回目光，道：“既然祁总早就预料到阿落的情绪会崩，想来除了让你提早准备好卫生纸外，也让你准备了鸡蛋。”
小张尴尬地点了点头。
郜栖吩咐道：“那你把鸡蛋从冰箱里拿出来。”
郜栖说完，就见小张一脸难色，于是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小张硬着头皮道：“还没煮”
郜栖：
小张赶紧从座位上捞起手机，打开车侧匣拿出了两个鸡蛋，用胳膊肘点了一下开车的按钮，连忙道：“我就去。”
小张一只脚刚着地，耳边就传来郜栖温煦中夹带着冷冽的声音，“先等下。”
小张下意识看向郜栖，只见他慢条斯理把袖口解开，微微一笑，道：“祁总发的红包别忘了收。”
小张只觉得自己的腿一虚，旋即把车门关上，一手一个鸡蛋，拔腿就跑。
陈落听到动静轻轻蹙额，抬眼看向郜栖道：“哥，你干嘛吓她。”
郜栖把因陈落一动微微下滑的影服给她往上披了一下，道：“太马虎了，侧击一下。”
陈落也觉最近小张有些不沉稳，做事有些马马虎虎的，但纵使这样，她不也不喜欢郜栖吓唬人的行为。
她抬眼看向郜栖，认真道：“哥，你以后不要吓唬人可以吗？”
郜栖发现陈落有些生气了，道：“我知道了，我改。”
说着，他拿出手机朝小张发了一个红包。
陈落见此不免有些懊恼，她道：“哥，我不是”
郜栖抬起手，把沾在陈落脸上青丝别在她的耳后，轻声道：“我知道你这么说不为了是让我给她发红包，你是为我好。”
其实郜栖倒是感觉无所谓。
他将来是要脱离娱乐圈进入金融投资领域。身为上位者，一身严厉的气质很重要，否则压不下里面心怀鬼胎之人。
但是陈落不知道他会离开这个圈子，在圈里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否则不知什么时候把真料假料混在一起爆出来。
郜栖轻笑道：“这个红包是感谢她的，虽然是工作，但担忧与心疼却是实实在在的，理应感谢。”
这句话倒是真的，还有几个月就过年了，他原本是准备在过年时给小张包个大红包，但没想到他刚刚瞧见祁峤发的红包。
郜栖当场心里就涌起醋意。
是的，郜栖感觉到自己醋了。
对陈落而言，她本来就更亲近祁峤，他输得莫名其妙。
但是对于小助理这边，他不能再做得比祁峤差！
陈落咬了一下唇，刚想开口就被郜栖拦下。
郜栖忽道：“阿落，你知道的，我跟祁峤一样的。”
所以，她身为姐姐给你身边人的东西，我也能给。你也应理所当然地接受。
陈落看出郜栖平静面容下的倔意。
其实陈落有些不明白，郜栖为什么一直在跟祁峤比。
祁峤对自己好是因为自己是她看大的，有着童年的情谊在这。
但自己与郜栖相遇她已经十几岁了，本身重组再加上长辈的狗血往事，没有敌意已经够可以了。
虽然陈落会羡慕郜栖对杨葭任劳任怨的好，偶然也因太喜欢郜栖而犯点醋。
但陈落从来不认为郜栖对自己也该像对杨葭一样好，且不说责任吧，就连感情基础都没有。
这样无亲无故，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你好，且是那种最高标准的。
就在这时，车窗被人敲几下。
郜栖揪着衣领盖住了陈落的脸，旋即按下按钮，落下了车窗。
小鲁的脸显露在郜栖眼前。
小鲁一见车窗缓缓落下，立马开始控制眼神，尽量把目光控制在郜栖的脸上。
等车窗降下一半，郜栖的半张脸就露在小鲁的眼前。
小鲁连忙把两杯保温杯与一瓶矿泉水递给郜栖，笑道：“郜哥，这是你让我准备的东西。”
郜栖接过，笑道：“多谢了，待会儿发你红包。”
小鲁眉开眼笑：“多谢老板！”
郜栖对他轻轻颔首，便把车窗升了上去。
陈落听到车窗升到顶后，就抬起手把影服揭到脸下，看着郜栖手中的东西感到有些疑惑。
只是送给水，而且还是小鲁，干嘛用衣服把她的脸给遮起来。
郜栖把水放在置物架上，旋即从车的后背带中摸了一下，取出了一包药。一系列动作完毕后，把保温杯递给陈落，道：“吃药。”
陈落看到那感冒药有些了悟。
——她是那种容易感冒体质，且不说冬天，就连夏天上完体育课吹了一会儿风，就容易头晕。
陈落看着身上的影袍，玉葱般的指骨染上了淡淡红意。
原来他是怕自己感冒。
等陈落发完楞，郜栖就把保温杯递给了她。
陈落没再推脱，伸手接过保温杯，旋即把药喝下去。
郜栖见陈落如此乖，忍不住想玩网络上的梗，逗陈落一下。
郜栖眉眼轻弯，他身子不自觉前倾，声调不自觉拉长，笑道：“欸，阿落，你觉得我刚刚那话像不像一句话——大郎，该吃药了。”
陈落：
幸好把药喝完了，她本身厌苦喝得就有些反胃，如果他这话在她喝药时说，定要喷他一脸。
陈落颇无奈地看向郜栖。
郜栖看向陈落，轻声啊了一下，语调颇带委屈：“难道开个玩笑也不可吗？”
陈落解释道：“不是”
没等陈落解释完，就听郜栖认真道：“阿落，我觉得我唯一可以放心开玩笑的人是你，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陈落想说她真的没这个意思，但是郜栖如此认真，倒是让陈落没话说。
而且，她蛮喜欢唯一这个词。
嘴角在掩埋处，悄悄地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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