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巨人

闭门羹，警部吃过不少。像这样赤裸裸地将门直接甩在脸上，还是第一次遇到。他本就心情不好，毕竟煮熟的鸭子飞了。吃了个闭门羹后，他愈发地十分气愤。他办案经验丰富，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那壮汉不加思索的否定，恰恰证明了他认识厄里斯。

        线索就在眼前，问题是如何获取。

        在回去的路上，被林间的凉风一吹，他渐渐冷静下来。将近半个世纪的历练，这点自控能力还是有的。正当他想着是否派人监视时，发现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起初他认为是抛锚了，等驶近一看，一种老天有眼的欣喜充斥在胸间。却见一个男子按着一个外国女子，看样子正在亲热。

        中国有句谚语怎么说来着？对，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次探访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厄里斯这个人，没想到有意外的惊喜。很明显，警部在误会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并不影响对目前境况的判断，介于叶离在医院的表现，警部知道光凭自己一个人是拿不下的。他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停下的打算，继续前进。透过后视镜望去，路肩的车发动起来。不用说，肯定是去由井博士的住宅了。

        应该没有被发现。警部很谨慎，继续行驶了很长一段距离后才调转车头。同时用手机通知下属叫人，他可不想用无线电搞得什么人都知道。叶离是关键人物，他还有好多疑问要解答。他可不想在关键的时候，有人突然插手。这次，他要完全掌握主动。在知道了叶离的具体位置后，警部反而不着急了。优哉游哉地驾驶着车辆，远远地吊着。要知道，等人过来也是要时间的。

        警部掏出手枪，熟练地将子弹上膛，希望派不上用处。其实他并不喜欢枪械，但作为警察哪能离得开枪械呢？

        警部没有靠近那栋建筑，那样做就太傻了。一旦靠近岂不是会暴露，建筑与树林之间有一个较大的开阔地带。所以，他就将车停在路边。这时，时间已经接近黄昏。夕阳残照把屋顶晒得通红。

        他倚车而立，深吸一口气，容许自己短暂地休息。但是等待是煎熬的，他越来越不耐烦。就在他的耐心快被磨光的时候，远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他能听出那是人的声音，其中蕴含着狂怒和一丝非人的野性。他掏出手枪，迅速沿着公路向着声音来源跑去。

        真的是老了。警部心里感叹。他的气喘吁吁，不算远的距离让他上气不接下气。当然，他感叹的并不只有这些。比如要是把车停的近一点该多好呀；再比如这件西装真是搁人；穿着皮鞋奔跑简直是酷刑；脚跟好痛……诸如此类。这些念头都是一闪而过。随着越来越接近目标，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看到建筑前的空地上有两个人影。他不由停下脚步，呆立在当场。因为就在他眼前正在上映一步年度魔幻大剧。

        话说。十几分钟前，叶离将沉睡的凯蒂抱进公馆。在进入公馆前，叶离已经仔细倾听过公馆里的动静。没人。于是，就放心地闯入了。带着凯蒂来到这里，已经说明叶离还是相信她的。因为他无法保证这是不是一个陷阱。如果还出现一个人，有着类似凯蒂这样防不胜防的诡异能力，他自己也没有信心再次幸存。

        这个房子真的很大，很豪华。叶离走进客厅，实在是太宽敞了。夕阳折射进客厅，珍贵的艺术品随处可见，仿佛身处某个博物展览会。高大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对叶离来说这没什么。他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睡哪里不是睡，吃什么不是吃。如果想睡，即使是冰冷、坚硬的石块上，叶离也能安然入睡，毕竟体质摆在那里。物质上的享受，究其本质还是归结到精神世界，它服务于精神，它让人精神上得到愉悦。但这并不是能让精神愉悦的唯一途径，所以理论上来讲，可以跳过物质上的享受。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叶离将凯蒂横放在沙发上，自己重重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静静地等着她苏醒。望着凯蒂平静的脸，均匀的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他很快就意识到，坐等她醒来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于是，他开始在公馆里闲逛起来，随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叶离不知道已经错过多少顿了。

        他踱步来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出问题了。冰箱里塞满了食物，这很正常，可问题是这些食物是给谁吃的。有人。一定有人。但他转念一想，马上就释然了。当然有人了，地址是凯蒂给的，说不定之前她就住这。而且昏迷前她给出这里的地址，这说明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叶离还是不放心，这些都是猜测，不能作为确据。他走遍了公馆的每个角落。公馆很大，但每个房间都一尘不染，随处可见有人住过的痕迹，而且不止一个人。可怕的是，他发现了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咖啡。

        不对劲。叶离马上醒悟过来——这个公馆有人。他瞬间开启“灵觉”，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连凯蒂也没有出现在“灵觉”的感应之中。他暗道一声不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客厅。只见凯蒂还好好地躺在沙发上。这是怎么回事？脑海中马上浮现这样的疑问。难道……

        来不及多想，一个陌生气息靠近，叶离的身后居然有一个人。这时，一把银刃黒柄的“疯狗”突击刀，像毒蛇一样袭向叶离的后脑勺。这个部位是要害，不言而明，所以在进化的历程里有最坚硬的头盖骨保护。可这层保护如何能抵挡得了锋利的刀刃。眼看就要破颅而亡。叶离低身后踢，动作快如闪电，不仅躲过了致命的偷袭，还不忘做出反击。

        可惜的是，偷袭的人也不简单。见一击不中，立刻后撤，恰好躲过了叶离的后踢。他侧身站立，一手持刀，一副搏命的架势。

        “是你。”叶离转过身，定睛一瞧顿觉眼熟，在记忆中努力翻找，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这才多久，除了脸部线条和五官能依稀辨认出原本的样貌，简直是个完全不同的人。身体仿佛被充气了一般，原本中等的身材变得壮硕，俨然成了一个肌肉男。灰白的鬓角让他显得憔悴。

        那人不说话，紧盯着叶离的眼睛充满了凶戾。他手指一挑，手中的“疯狗”在半空划了一个弧线，然后被反手握住。没有对峙。没有犹豫。没有吃惊。显然他也认出了叶离。

        他直接冲向叶离，拿匕首的胳膊横扫，刃口划向叶离的喉咙。叶离一个后仰闪过了刀刃。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刃口撕裂空气的声音响起，带出的劲风掠过咽喉。往往越是高手，越是钟爱展现这种细微的控制。似乎不这样不能显示高手的风范。在叶离看来这是赤裸裸的装逼。以前叶离是讨厌这种装逼的行为的，现在……有点喜欢了。不是喜欢炫耀的感觉，而是喜欢就在一线之间生死体验。

        越是接近死亡，越是能感受到生的力量。猜想这也是梦境带来的后遗症之一。梦中见惯了生死，虽然只是模糊的印象，但脑海中确确实实多了一些原本不属于那里的东西。

        叶离继续后退没有停留，因为一击落空后，紧接的攻击再次袭来。反手又是一个横扫，目标还是咽喉。结果自然还是没有命中。

        “你还真是死心眼。就不能攻击其他部位吗？要害并不只有一处。”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能开口说话，说明壮汉的攻击无法给叶离带来压力。

        “找死。”壮汉怒喝，攻击越发犀利起来，刀刃指向叶离的周身要害。

        “原来你还能说话。你要知道，这样的攻击是无法伤害到我的。”叶离侧身让过一个劲道十足的侧踢，顺势捏住他的脚踝，无论壮汉怎么使劲收脚也无济于事。

        “放开。”壮汉咬牙切齿，另一脚腾空踢向叶离的手腕。

        叶离松开紧握的手，再次躲过了这一击。不知是因为壮汉太过用力，还是双脚腾空的缘故，整个人摔在地上。

        咚的一声，听声音摔得不轻。他迅速站起来，不声不响，面目变得狰狞，凶戾的眼神里燃起了愤怒，让人不寒而栗。叶离紧皱眉头，退后几步。不是被壮汉的样子吓倒，而是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与灰熊的气息一模一样。

        壮汉低声沉喝，吼叫声在喉头酝酿。他在忍耐着什么，表情越发的狰狞，嘴角垂下唾液。灰熊那狂暴的气息越来越浓，最后量变形成质变。他的体型开始变大，这一变化无疑使他痛苦，他双手捶地，木质地板被砸出了两个大坑。

        “卧槽，你以为你是绿巨人……”连叶离如此坚韧的神经也忍不住吐槽。

        令人瞠目的变化很快就停止了。壮汉的身体扩大了几圈。一个赤裸裸、全身上下没有一丝遮羞布的巨人站在客厅的门前。还好，皮肤没有变绿，裤子也没法在身体的膨胀下继续顽固，认命地变成布条散落在地上。他的身高绝对超过了两米三，身上的肌肉极其反人类，线条就像雕刻大师呕心沥血的艺术品。给叶离的感觉就是像极了灰熊那犹如钢筋混泥土的肌肉，其中蕴藏的力量感不言而喻。

        灰熊这样的角色还能量产。叶离也是一阵心惊。只要来两三个灰熊，叶离就得扑街。

        巨人扭了扭脖子，看着手里犹如牙签一般的“疯狗”，鼻孔里喘着粗气，气流竟能被肉眼捕捉。他随手一甩，匕首便没入墙里，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小洞。他冲向叶离，原本所站的地方留下了两个巨大的脚印。所幸公馆的每一层都是刻意挑高过的。巨人的动作并没有受到限制。当然，就凭木头估计也阻止不了他。

        他的动作更加的迅捷，力量也更大了。须臾间已经冲到叶离跟前。叶离一个轻巧的侧跃，让过了巨人的突进。他本以为巨人会停下，因为在他的前进线路上有一张沙发，而凯蒂则躺在沙发上。叶离错了，巨人没有停下脚步，低下身子，准备承受冲击。这真是出乎意料，看来这个组织真是非同小可，竟可以让人变成如此果决的人。一旦同伴落入敌手，就要施以毁灭。

        叶离不能让这件事发生，他有许多问题需要凯蒂解答。人影一晃，叶离消失了。与此同时，沙发被巨人撞飞，嵌在了墙上。一副珍贵的油画就此报销。

        “真是浪费。”叶离抱着凯蒂出现吧台前，将她放在一旁。

        巨人再次锁定叶离，直直地向他冲来。以巨人表现出来的破坏力，将这栋公馆变为废墟不是什么难事。叶离不想再闪了，迎头冲向巨人。

        两人在半路中相遇，砰得一声，一个巨大的声影被抛飞，比来时的速度还要快。落地窗像是纸糊一般，轻易地就被洞穿了。巨人速度不减地在屋外的草地上犁出一道直线。

        接触的瞬间，叶离就察觉到了异样。好弱。不要误会，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弱，也要看跟谁比，相较于灰熊，他确实弱得可以。

        叶离踩着碎玻璃，走到外面。夕阳西照，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感觉很舒服，微风拂面，真是天凉好个秋。他这才意识到秋天到了。不少人对秋天有着别样的情愫。秋天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季节，虽然短暂，但万物凋零的凄美随处可见。

        奇怪。走神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莫名的走神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叶离没有走神太久，一声巨吼乍响，巨大的声浪将叶离吞没，也将他拉回了现实。只见巨人如野兽一般仰天长吼，被一脚踹飞的耻辱彻底将他激怒。

        难道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绿巨人了？叶离冷眼看着他。

        怒气并没有增加他的战斗力。速度不及灰熊，力量不及灰熊，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有章有法的攻击，但这似乎不适合巨大的体型。缺少了暴虐，整个就是一个残次品。叶离很轻松地就压制住了他。一个弹腿，再次将巨人踹飞。巨人重重地砸在路边的汽车上，汽车被压扁，他站起身对着叶离呲牙咧嘴。

        不得不承认，巨人的抗击打能力如同灰熊一样，出乎意料的强。叶离不准备继续跟他耗着。巨人似乎感觉到了叶离的杀意，他举起身后的汽车残骸，原地转了一圈，借着离心力抛向叶离。叶离不仅没躲，反而迎向汽车残骸。他伸出左手接住了抛来的汽车，顺着力的大致流向加力，改变它原本的路线。他将车扯到身后，接着左手换右手。这一切都在半空中完成。

        平间警部刚巧就看到了这一幕。只见汽车在半空中，一个加速，绕着叶离转了一圈，以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巨人的思维很清晰，更说明他不是绿巨人，因为他还知道逃。早在抛出汽车的瞬间，他便向树林跑去。要不是从天而降的汽车拦住了去路，此刻他已经没入了树林。他全力奔逃，跑得太快太急，以至于来不及变向，只能跳起企图跃过汽车。接着他脖子一疼，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原来，巨人起跳的瞬间，叶离出现在巨人上空，对着巨人的脖子，一个力道十足的侧踢，直接将他踹晕过去。失去意识后，巨人的身体开始缩小，恢复还算正常的体型。叶离站在一旁，神情冷漠地看着他，正要结果他。

        “不要杀他。”公馆那边传来了一个女声。恰巧阻止了叶离的下一步动作。

        叶离用略带迷惑的眼神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凯蒂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冲着叶离直摇头。叶离一挑眉，将头转向另一侧的树丛里。杀不杀此人，对他而言真的无所谓。他现在对另一件事感兴趣，因为树丛中有人。叶离缓步走去。

        才走出几步，树丛里就蹿出一个人，极速地跑开。叶离笑了，熟悉的身影出人意料的矫健。平间警部出现在这里，确实是叶离没想到的。

        不能小看任何人呀。

        警部蹲在草丛里，目瞪口呆。他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一切是幻觉。但内心深处，他知道这是真实的。

        这还是自己所认知的世界吗？这个世界怎么了？巨大的问号充斥在他的脑海中。

        平间警部努力调整思绪，试着理解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就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女声吓了他一跳。继而，他看到叶离扭过头望向这边。

        他看到我了？

        警部沉住气，决定不要轻举妄动。上百米的距离，没理由他能看到自己。

        不对，他肯定发现我了。在看到叶离向这边走来时，警部十分肯定自己被发现了。他几乎能感觉到叶离的视线扫在他的肌肤上。他本能地转头就跑。为什么要跑？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怕叶离杀人灭口，他的头脑还不是很清楚，唯一的念头就是跑。于是，他跑了。人类就是有了想法就要去实现的生物。

        叶离停住脚步，看着警部离去的背影。要去追吗？他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他拖起着躺在地上已经昏迷的暴露狂，往公馆走去。

        “事情处理完了？”将人甩在沙发上，叶离随口问道。

        “处理完了。”凯蒂欲言又止，迷失之海的事情既然不记得了，期间的许多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叶离将车上发生的小插曲叙述了一遍。接着问：“能说说怎么回事吗？”他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凯蒂的神态尽收眼底，她有所隐瞒。

        “不能。”凯蒂檀口一张，果断拒绝。

        “你现在还是我的阶下囚。没资格讨价还价。”叶离说。

        “你我有共同目标，何不合作呢？”凯蒂知道一时半会儿无法取得信任。感觉回到了迷失之海初次碰面的状况。花费很长时间，经历了很多波折之后，两人才渐渐信任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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