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名侦探斯托克
除了斯托克，叶离可能是在场最冷静的人了。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起初的惊骇过后，他就恢复了平静。现在除了稍稍有些恶心之外，没有其他的情绪。对叶离来说，这种不正常才是常态的。
叶离只是听了几句，就没有继续留心听斯托克的话。对于斯托克从骨髓里冒出来的傲气，叶离并不是很喜欢，于是采取了漠视的态度。他甚至开始怀疑起来：英国人说话是不是都喜欢弯弯绕，言语中极尽谦逊之词，却深藏着抹不开的自负，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慢。
他将眼神转向身旁的少女。此刻，夏沫然坐在沙发里，而叶离则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他能感觉到少女的不安与害怕，甚至能感觉到她扑通扑通的心跳震动。少女的身体忒忒地颤抖，直传到叶离的手心里，搅动着他的心境。他不知道如何出言安慰，只能默默地陪在少女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叶离的无声陪伴，夏沫然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从惊恐之中缓过了神。她的心情必然是低落的，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弱女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没有崩溃已经是坚强的表现了。虽是如此，却依旧止不住生理上的反应，不住发抖的娇躯似乎在描绘出她内心里的剧烈翻腾。
斯托克的话语确实有惊人之效，夏沫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斯托克。在场人的恐惧，不仅来自惨不忍睹的尸体，更是针对碎尸杀人狂的。而斯托克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有感染力，众人满心期待他能帮助自己挣脱困境。
“根据血液凝固的程度来看，案件应该发生不久，也就是发现尸体前20分钟左右的样子，误差不会超过10分钟。大多说伤口具是某种刀具所造成的，具体是什么刀具这要进一步细致的分析，显然我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非常锋利。另外，还有一些奇怪的伤口……”
说道这里，斯托克沉吟起来，凝重的面容浮现出了疑惑，猛地吸了几口烟。
“奇怪的伤口，是什么意思？”文尚见他面色有异，赶紧询问。
“还有一些伤口很奇怪，本人从来没有见过，像是撕扯……”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微不可闻。“而且，不仅尸体被切成好几块，大部分内脏也不见了，最主要的是头颅找不到了。”
众人听了倒吸一口气。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恐怖的画面，而画面里的细节被斯托克的话语补全了。有时候，人多想象力才是恐惧的根源。通过想象，那画面更加令人害怕。夏沫然突然拽住叶离的手臂，她什么都不想，只想抓住一样东西，似乎只有这么做了才能缓解内心的恐惧。而叶离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总之，所有的特征都与近期争议最多的一则新闻一样。”
随着斯托克的话语，众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叶离好笑，这里都快成了四川变脸秀场了。特别是艾玛，她惊叫起来：
“肯定是碎尸杀人狂。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她的面容因恐惧而扭曲。
其他人再也坐不住了，忍不住议论起来。卢卡更是快走到窗边，迫不及待地将窗帘拉上。似乎感觉在窗外黑暗中有一个杀人恶魔正在窥视着众人。
“我们该这么办？”芭芭拉咬起手指，声音竟然也颤抖起来。
夏沫然拽住叶离的手更用力了，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发白。
“不要怕。我们只要将门窗锁好，再集中在一起就不会有危险。我们可是人多势众，凶手不可能正面攻击我们。”麦瓦老先生站起身，呼吁大家团结一致，“只要等到天一亮，我们一起再一起下山，到了村庄后就能联系外界。到时候不仅有警察，我们也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麦瓦的话很有道理，不仅描绘出了希望，更让众人精神为之一震。
“没错，就这么办。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待在一起，凶徒就无计可趁。我们可以轮流睡觉，尽量不要上洗手间，即便忍不住要去也要几个人一起去。”卢卡一脸兴奋，开始补充细节。
短暂的沉默思考之后，人们纷纷表示赞同，其中以艾玛、卢卡、芭芭拉最为兴奋。好像碎尸杀人狂已经束手就擒，而她们已经坐上了飞离日本的飞机了。
她们完全没有考虑到几个奇怪的问题。首先，犯人在行凶前会没有察觉公馆里有多少人吗？既然知道由这么多人却毅然动手，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呢？并且犯人是如何潜进公馆的呢？
当然，这几个问题并不影响麦瓦提议的正确性。他的提议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应对，只是情况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乐观，还有待商榷。毕竟，对方的人数与目的还不得而知。
玛莎看着麦瓦，老公的形象在她心里顿时变得高大起来。她重拾起少女时代那种崇拜英雄的激情。她甚至欣喜，因为她再次感受到了年轻时的青春活力。
“我们先将一楼的门窗检查一遍。”麦瓦大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意味。特别是配上他六十岁左右的年纪，已然有些花白头发，自有那么一股老者的睿智在闪烁。众人闻言便要行动起来。
叶离拍了拍夏沫然的手，示意她放心，自己就要站起身。
斯托克倚在壁炉旁，不为所动，口里吐出了一个烟圈，望着眼前的一切嘴角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是多么让人迷醉。因为别人就像小丑，供他取乐。
“先不要急。”他叫住众人，一边清理烟斗里的灰，一边说，“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尸体是在公馆里被发现的，厨房显然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你们所谓的碎尸杀人狂，此刻说不定已经潜进了公馆里，躲在某处的阴影里。”
走到门口的卢卡一惊，缩回了伸向门把的手。
“有道理，我们还是待在之力不要动，直到天亮……”
“你真的这么认为？”芭芭拉像是被泼了冷水，情绪也没有之前那么高涨了。她转头看向麦瓦，眼神之中有询问。
“这倒不是没可能。”麦瓦老先生颓然坐下，沉思片刻然后说道，“但没法确定……嗯……我们现在又两个选择，一是就如卢卡所说待在一起不动，另一种就是挨个房间搜索。”
麦瓦见无人搭话，就继续说：“要不我们投票表决。”
说话间，麦瓦眼睛的余光瞥见斯托克，只见他的脸上出现一抹神秘的微笑——似嘲笑似愉悦。顿时让他感到不舒服。
“斯托克先生，您如此冷静，似乎成竹在胸。肯定有更好的方案，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分享一下。”
众人一听这话，刹那间又将视线集中到斯托克身上。是啊。我们在积极商议对策，只有这个绅士模样的男子神神在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而且就冲他检查尸体的胆量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高见称不上。我只是比大家知道几件事而已。从异常平整的切口来看，罪犯孔武有力，应该是个男性。根据现场的残忍程度来看，应该患有一定的心理疾病，但是表面上犯人与常人无异，内心却是极度阴暗扭曲的。但是……凶手根本不是碎尸杀人狂。”
“什么？你怎么能肯定？”
众人的反应出奇的一致，先是质疑，然后便是送了一口气。碎尸案的新闻犹如一道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斯托克的话犹如挪开了，众人胸口的巨石、
斯托克很享受被人重视的目光。自从小时候看过福尔摩斯探案集之后，他就立志成为和福尔摩斯一样的人。年轻的时候经常出入罪案现场、警察局、验尸房。当然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现实中的罪案并不像小说中描述的那样“精彩”。特别是凶杀案，根本就没有高智商犯罪。只有两种：要么很快就能抓到凶手，要么永远找不到。而找不到的那一种，多数是因为运气好，比如关键的证据被破坏、证据不足之类的。总之，最后他便放弃了，只能帮忙打理家族企业。
“首先，关键的一点大家不知道。大家都认为那尸体是和田光吧！但事实上，尸体的身份并不是和田光。”斯托克一出口便就一颗重磅炸弹。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不是和田光！那是谁？”
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一时间无法接受。
“斯托克先生这么说，想必是有依据咯。”麦瓦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确实不是什么高见。他这并不相信斯托克，认为他是信口开河。但老奸巨猾的他是不会直接嗤之以鼻的。
“你自己也说了。尸体的头颅找不到了，如何确定不是和田光？”
“哦！”斯托克嘴角上扬，声音也随之上扬，“既然如此，那你怎么确认是和田光的呢？”
又是那副有恃无恐的表情。他似乎十分确定尸体不是和田光。该怎么办呢？这小子，不像是在虚张声势。换个角度来说，自己确实没有真凭实据证明尸体就是和田光。可是，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想到这里，麦瓦只能硬着头皮说：“在场的人唯独和田光不再，尸体不是他是谁？”
“很顺理成章的推理。”斯托克再次环视一周，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可以看出都赞成麦瓦的推理。“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吧。”
话音刚落，他的眼角再次注意到两个人。准确是说应该是一个人。会客厅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做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平平无奇，女的却是青春美丽。女人的所在男人身旁，更显娇弱无助，让人怜惜。以西方人的审美观，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女的魅力。
然而引起她注意的并不是那个女子，恰恰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男子。该男子一直不停地拍打女子的肩膀安慰她，眼睛一直盯着女子。乍一看，似乎是一副被美色所迷的样子，而且终于瞧见机会得以乘虚而入。但斯托克因打猎练就的犀利眼神却看出——那个男子在发呆。冷静得近乎面无表情，与周围的紧张害怕的氛围格格不入。再说在此情此景之下，就算是色中恶鬼也不可能还有心情泡妞吧。
自己毫无恐慌的那份镇静，是因为见惯了血腥的场面所赋予的。那这名男子又是因为什么呢？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文尚的声音将斯托克的思绪拉回。
“其实没有什么不对，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拿出手绢，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直到我发现了这个。”
“这个钱包我是从尸体的衣袋里发现的。”他翻开钱包，“而钱包的主人是渡边银平。”
又是一阵惊呼。同时，赤井文尚伸手想要抢过钱包，他必须要确认。
“不要碰。这可是证物。在上面留下指纹可就说不清楚了。”他先将钱包摊开，让众人看，接着又将钱包收起来，“通过这个证物，确认尸体便是渡边银平无疑。”
“光凭一个钱包怎么能证明尸体是渡边银平？”麦瓦不死心，虽然他的心里已经相信了斯托克的话，但是输阵不输人。“可能是和田光拿了他的钱包也说不定。”
“有这种可能。但又会有其他问题突现出来。比如，和田光是怎么拿到银平的钱包的？偷的？抢的？都不可能。和田母子是近期才聘请过来打理这幢公馆的，与渡边先生才见过几次面吧。”
说着斯托克用眼光询问文尚。文尚肯定地点了点头。麦瓦见状，哑口无言。
这时，文尚也开口补充道：“社长与和田君应该只接触过两次。一次是面试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公馆刚刚翻修好的时候，社长来过这里。”
斯托克点点头，继续说道：
“而且尸体的衣着价格不菲，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为此，我还特地去了公馆外的车棚确认。”
“车棚？”艾玛有些疑惑。
“因为公馆没有车库，于是在东面的空地上搭了一个简易的车棚。”文尚解释说。
“我发现了渡边先生的车。”斯托克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随身笔记本，打开报出了车的牌子、型号。至于车牌号因为不懂日语，他只报了个数字，却也将日语的图案抄了下来。
“这确实是社长的车。”文尚听了，没有看笔记本上的日语图案，就确认了车就是渡边银平的。其实根本不需要看，斯托克的描述已经够详细的了，熟悉的人一听就知道是社长的爱车。
“啊！渡边先生已经到了。为什么我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发问的是卢卡。
“我想这栋公馆是隔音的吧。赤井先生开车来也不是没有听到声音嘛！”
“什么？”艾玛霍然站起身，瞪着文尚，“你有车。那我要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说那样的话，你有什么居心？”
文尚没有回答，他有他的考量，而这考量是自私的，他无法辩解。艾玛见状便要发难。
“一辆车载不了在场所有人。不过我们倒是有了交通工具，可以去村庄报警。不知道谁可以自告奋勇。”斯托克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艾玛，“就像我说的一样，其实这里根本没有碎尸杀人狂，所以大家大可不必恐慌。”
“你肯定？”艾玛惊恐之色顿去，不过还是迟疑地问道。
“我有十层的把握。”
“那你不早说。”艾玛嗔怪道。
斯托克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一番从容不迫的推理使他的公信力前所未有的提升。众人不自觉地就相信了他的话。
“即使尸体是渡边银平，那和田光呢？你又为什么说不是碎尸杀人狂所为呢？”麦瓦将问题摆在了众人的面前。
一听说不是杀人狂，众人顿时轻松了不少，惊恐的情绪就也有刚才那么浓烈了。
“我的猜测是：渡边银平与和田光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和田光失手杀了银平。而他在惊慌之余，联想到最近的新闻，于是伪装成碎尸杀人案，然后畏罪潜逃了。所以根本没有碎尸杀人狂的存在。”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口中也都纷纷说着“真是神探”“在世福尔摩斯”诸如此类的恭维。
看斯托克一脸满足的微笑，显然对此十分受用。
叶离从发呆中回过神。斯托克的推理前半段听着像那么回事，特别是尸体的真实身份推理的有理有据。但任何一个发现钱包的人都能得出以上的结论。最后关于和田光杀人潜逃的推测更是无稽之谈。
叶离看着众人身处危险之中却浑然不觉，刚刚的惊恐在斯托克的三言两语中烟消云散。随之消散的还有警惕和戒备。
“那我去山下的村里报警，随便传达这一噩耗。”赤井文尚自告奋勇，“和田女士就拜托你们了。”
“快去快回。”众人纷纷欣然表示赞同，目送文尚离开。
叶离想着要不要提醒众人，但转念一想还是缄口不言，因为说了也于事无补，除了徒增恐惧、自乱阵脚外，别无帮助。而且他也懒得和斯托克多费口舌。
与斯托卡完全相反，叶离觉得和田光十有八九凶多吉少，而碎尸杀人狂也许真的存在。但猜测毕竟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很难说服他人。
眼看着，文尚独自一人离去，叶离觉得有必要提醒他：
“和田光行凶只是推测，也许事实并不是这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贸然一个人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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