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自打周岐被贬之后，朝堂上附和的人又多了许多。
两江巡抚的位置有了个空缺，跃跃欲试的着实不少。但云朝迟迟没给这个差事定人选，任由他们先琢磨着。
今日散朝后云朝一改往日坐龙辇的习惯，带着几个公公慢悠悠地走回去。
从乾清门走到太和殿，说远也不算远。说近吧，云朝却走了一刻钟。
白玉汉阶往上是宽阔的殿前长廊，云朝背着手走完最后一阶，就见在殿前等候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今日穿着稳重的湛蓝色直襟长袍，鎏银云冠将发髻束起，早晨清清浅浅的日光将他笼地温和四溢，衣摆微微翻飞，确有一派玉树临风。
云朝迎着他含笑的目光上前，站到三步远的地方看他。
“小皇叔何时到的？可是等了许久。”
楚倾榆微弯弯身子请了个安，“不多时，大约陛下去上朝时臣也就刚到。”
“嗯。”云朝一改往常待他的亲厚。
明明知道他今日定会一早就来请安，偏偏没留人侯他，就让他在这晨光之下干等着。
反正这季节冻不着也热不着，光是站个把时辰，连轻罚都算不上。
何况身为一个帝王，生个气也不算什么吧。
云朝如是想着，又带着他往太和殿走，一边问道：“回京路途可还顺利？”
楚倾瑜清嗓下“嗯”了一声，缓步跟着他跨过殿门，落身于威严的太和殿内。
云朝习惯性地往玉阶上走，刚碰到书桌便回过头来。
一路顺利还花了这么多时日，“那，想必是比京城好玩。”
楚倾瑜抬眸朝他笑，“京城乃龙脉所在，定是无可比拟。但我朝地大物博，各州府县确有特色之处。”
云朝点头，他没说错。
如丝绢商贾定是觉得扬州江南一带好，习武之才必是向往荆州，文人墨客也少不了要去趟符安。
所以就算京城再多繁华，也总有留不住的人。
云朝抚平了衣袖在龙椅上坐下，看见桌案上的奏章，不禁问道：“周歧滥用私权，贪墨之多，理应问斩。但齐昀在狱中一直喊冤，若先处置了周歧岂不是让他有机可乘。”
楚倾瑜越过这空荡的大殿，走上前离他近了些许，“那陛下就给周歧缓上几日，让他们狗咬狗，兴许还能再牵扯出几人呐。”
“而且，昨晚我已将在两江等地收集的冤情奏章送交大理寺，定不会让齐昀脱身的。”
云朝点头。
楚倾瑜又道，“无论此案牵连到何人，陛下都应从重处理，因为这是您立威的好时机。”
为君者，尤其是云朝这般少年登基的帝王。
不能一味地靠“仁”来把持朝政，该狠时绝不能手下留情。
云朝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轻声应“好”。
后又同他谈论了几件朝堂之事，楚倾瑜没有避重就轻，坦然地给出见解。
半响过，云朝将奏章都合上，托着晒靠向前，“小皇叔缉捕海贼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楚倾瑜落进他明亮的眸子里，慢悠悠道：“陛下赐个座吧。”
云朝：？
楚倾瑜：“站的有些累了。”
云朝：……
几个时辰间，他耐着性子有问必答，到现在才放出了这人一贯散漫的性情。
云朝的气突然间消了大半。
此时门外的安德全轻叩了两声，话道是尚膳监的人来了。
两人在里面呆了许久，已将是午膳时分。
云朝走下玉阶，朝他走过去，“小皇叔与朕一块儿用膳吧。”
楚倾瑜目光追随他一路到跟前，近到衣摆飘动之间就能碰到。
他长高了许多，但还是同幼时一样习惯性地伸手攥紧了楚倾瑜的衣袖，说话时微微抬着头，如墨的眸子里清澈又漂亮。
云朝没等楚倾瑜应是，便又迟疑地问，“今日可有他约？”
楚倾瑜实话道，“可以没有。”
云朝听懂了，那便是有约的。至于是花楼酒肆还是曲艺坊，他不想知道。
云朝慢慢松开手，回到了君臣间的距离，“不必了，小皇叔若无其它要事禀报，便回吧。”
门外安德全安排好尚膳监的人之后又重新回来，正欲开口便见殿门从里头打开。
陛下身姿迢迢，独自从殿内走出。
正午的阳光浓蕴，似在明黄的龙袍上印了一层薄衣。
“摆膳吧。”
“是，陛下。”
藏蓝顶的马车自皇宫的东华门门口停了一瞬，又沿着宝云街一路到了楚王府门口。
管家秦伯闻讯走出来，从挑起的车帘中看见了里面的姑娘。
她穿着五色盘锦的藕丝裙，戴着海棠纹的翠玉簪，整个人生的眉清目秀，声音也是清甜，“秦伯好。”
秦伯赶忙弯下身回话，“李姑娘好。
李环双眉眼弯弯地从车里跳下来，拉着丫鬟冬祺进了楚王府。
秦伯对这位靖国公府的大小姐倒也熟悉，虽然时不时地不请自来，但为人倒是十分的活泼开朗，没半点架子。
人绕过花厅轻车熟路地走到翠峰堂，侧身看见窗边挂着的墨画。
“咦？这画怎么换了？”原来是贺之尘画的一叶孤舟，现在换成了一副山水画。
但细看之下，发现那孤舟其实还在，只不过它成了山水间的一个缩影。
“是昨日殿下命人换的。”一旁的人回道。
“是谁的画作？”李环双问，她看这画上没有批注也没有落款，就连笔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应当不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一旁的人摇摇头，“小的也不知。”
秦伯命人端了茶点上来，是今春新采的碧螺青，和流栎坊的茶糕。
李环双的心思从画上移开，坐到椅子上惬意地吃了会茶糕。
流栎坊是京城新开的铺子，他家生意极好，时常要排上小半个时辰才能买到一份糕点。尤其他家的茶糕，每日只有上午才有，晚了便买不着了。
李环双一口清茶一口甜点，吃了大半才想起来问，“怎么备着茶糕，是你们殿下自己吃吗？”
“殿下一早买来，原是要带进宫的。后不知怎的，又留下了。”秦伯道。
“哦。”李环双一边吃着一边点头。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府里还是没有人来。
李环双放下茶盏，忧愁道：“不对呀，那公公不是说小王爷往东华门来准备出宫了嘛，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冬祺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但她现在比自家小姐更忧愁。
今日夫人解了小姐的禁足令，原是要进宫看望太皇太后的。
可是小姐在宫门口看见了楚王府的马车，一打听才知道小王爷回京了。今早进宫面圣，并且陛下未留他用午膳。
知道了这消息，小姐哪还有心思去坤宁宫啊。当下就调转了马车，直奔楚王府来了。
秦伯听着李姑娘的话，好心解释道：“今日李二公子做东，在泗水楼摆接风宴，殿下有可能是直接去了那儿。”
“我二哥？”李环双一听气呼呼地站起来。
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生气道，“怪不得！昨日我问他鲤园里是何人，他支支吾吾不回我。今日更是一早就溜出去了，果然是心虚！”
冬祺拉了拉自家小姐，小声道：“小姐，既然小王爷不在，咱们还是继续进宫吧。”
“还要去啊？”李环双一听顿在了原地，她思来想去又给自己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这时辰去，会扰了姑母午睡的，还是改日吧。正巧我都没用上午膳，还是去泗水楼吧。”
秦伯在一旁看着李姑娘边说，边拉着丫鬟往门口走。
“李姑娘请便。”
其实他方才收到了消息，王府的马车还在东华门候着呐，殿下应当是又折回去了。
且今早殿下吩咐过，拿些藏酒送去泗水楼，顺道让账房再结个账。
所以这李姑娘去泗水楼，自然也遇不到人。
那就权当让姑娘去用个膳，也是无伤大雅的。
至于坤宁宫那边，自己一个下人又能有什么法子呐。
左不过让殿下受累，再被太皇太后抱怨几声罢了。
“李姑娘慢走。”秦伯笑着将人送到门口，瞧着那马车转出了宝云街。
他松了松神儿，哼着小曲往回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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