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楚倾瑜弯腰进来，随手放下车帷，把红尘嚣嚣拒在了车外。
“或许热闹的是我，不是哪个院子也不是哪条长街？”
云朝长长地“哦”了一声，他多少还是端着帝王的架子。
“那还有什么更让小皇叔热闹的去处。”
楚倾瑜长腿一曲，娴熟地坐在他边上，而后半挑起窗帘对外头道，“去鹿鸣山庄。”
马车自西向北走，出了城门天地间逐渐宽阔。
山庄虽说取了个哟哟鹿鸣的文雅名儿，但实则是离京最近的一大农庄。
眼下正值七月中，稻田里第一波麦子正是金黄的时候。
酉时，太阳渐渐西垂，稻田里却是人最多的时候。
云朝从马车上下来，看着无垠的田野中还有歌声隐隐传来。
“他们唱的是什么？”
楚倾瑜安静地听了几声，然后说道：“太/祖年间的一首古曲，好像叫踏青川。”
云朝点点头，顺势动了动脚想走下去，但一步刚跨过去，手腕就被他拉住了。
“嗯？怎么了。”
楚倾瑜：“这野草松软的很，你这一脚可要掉下去了。”
云朝看了看脚边，有些不相信。
楚倾瑜索性道，“那你走下去。”
他话是这么说，手却没放。
云朝眼珠子转了一圈，轻轻抬起脚缓缓走下去。
“哎呀。”果不其然，像是一脚踏空似的。
楚倾瑜一边笑，一边将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拉着他，“可别摔了，不然又得背回去。”
云朝渐渐踩实了，凛然道：“朕如今可壮实了，哪会摔着。”
楚倾瑜意有所指地捏了捏他纤细的手腕，“陛下说是，那就是吧。”
云朝不乐意地甩甩手，而后背过去往前走了走。
方才在路边，俯瞰下来只觉得山间渺小。等到踏进了田野里，才觉得这稻穗窜地半人高。
终归是盛夏，云朝没走几步就觉得热了。他看着不远处弯腰农忙的人，不禁道：“今年百姓是丰收吗？”
楚倾瑜跟在身后回他：“嗯，今年北方算是丰收。”
云朝：“那他们忙完这一阵，便可休整了吧。”
“不。七月的麦穗收完后，还会种玉米等作物。”
“这大暑天，还要做这么多事儿吗。”云朝听完焉焉的。
楚倾瑜不想让他为这些而惆怅，可垂眸看见他衣领侧那条暗线的龙纹时又觉得，还是多懂些吧，免得被那些阿谀奉承的糊弄了。
待太阳落山，四周传来的歌声便少了。等天边只余些许亮光时，云朝也开始往回走。
两人刚走到路边，就见一个半大的小孩跑着到田野上，洪亮的声音喊着：“爹，娘亲说吃饭啦。”
随后一个更粗狂的声音回到：“哎，就来——”
“快些，今儿炖了肉。再不来，要香到邻里去了！”
“哈哈哈哈哈，我晓得了。”
云朝突然一下消了方才的惆怅。
寻一份生存的本钱，回首是家的安乐。如此所付的辛劳，也未免不是乐哉。
他想着，回头问楚倾瑜：“今日晚膳吃什么，烤全羊可以吗？朕去行宫那日就想吃，可惜一直没吃成。”
楚倾瑜：“尚膳监这般没眼色，让我们皇上挨到了现在？”
云朝一听觉得他说的极有道理。
怎么就没一个有眼力见的，朕想吃烤全羊，有这般难猜吗？！
楚倾瑜笑笑，“走吧，今日请陛下吃烤全羊。”
说来也是巧。
这庄里住着一个老太监。
他原是东宫膳房的人，手艺着实不错。
只是后来孝仪太子迁出皇宫，再到高祖驾崩嘉武帝即位，东宫那群伺候的就都被寻了理由驱赶了。
楚倾瑜着人送生食过去时，他正支着把斧头劈柴呐。
一看门外，眼生。
再看几眼后头马车上下来的人，瞬间又欣喜。
“小主子，您今儿又没吃着呐。”
六贵走上前，一点不错地行了个礼，抬头再看主子身边的人，亦是惊鸿一眼。
一张出挑的脸，还有那股子浑然天成的矜贵。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哪路贵人。
“奴才六贵儿，给您请安。”
云朝没有表明身份，轻道了声“起吧”便让他带着往里走。
这一带农户的院落大体都差不多，这个时辰收麦回来，邻左邻右都在自家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吃饭。
几家的饭菜混着什么味儿都有，所以六贵架起烤全羊时，倒也没招人来。
云朝坐在院子里，身旁是给他打扇子的楚倾瑜。
夜间的山野清风徐徐，就是有一点不好，蚊子多，偏偏云朝还招蚊子。
“啪——”
譬如这只莽撞的，放着楚倾瑜那挽着袖子的手臂不咬，硬是叮到云朝的手上来。
不过这一茬云朝也没在意多久，因为烤全羊好了。
今日让人送来的是腌制过的生食，六贵这儿什么都有，他烤法也娴熟。所以没让两位主子等太久，就切了几小片呈了上来。
云朝闻着香味咽了咽嗓子，拿起筷子慢慢尝了一口。
鲜香，脆嫩，着是能填补他的肚子里的馋虫。
“您要不要撒把辣子。”六贵端着一碟盘送上来。
云朝点头。
六贵照着以往的惯例，来回撒了两遍。
云朝闻着更香了，靠过去正要再尝呐，就被楚倾瑜挪开了。
“撒太多了，你吃不了。”
六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奴才不周全，奴才这就为贵人重新准备一份。”
他说着又跑去切新的。
云朝一个失望，侧眸就想瞪他。
没成想，这人怎么先委屈上了？
如墨的眉眼稍许耷拉了下来，“我没骗你。”
云朝的不满收敛回去。
但方才那份的香味儿还在鼻子间萦绕，他想了想喃喃道：“朕小尝一口。”
楚倾瑜抬了手却没拦，而是倒了一盏茶水，在云朝一口就辣的皱起眉的时候递了过去。
云朝在他不加掩饰的笑意中喝完了水，皱眉道：“这怎么，辣成这样？”
“各地辣椒品中不同，六贵这是蜀中运来的，味儿格外重些。”楚倾瑜揶揄道，“还要吃吗？”
说着，把那盆羊肉往他面前推了推。
“赏你了。”云朝推回去，还贴心地给他递了筷子。
楚倾瑜哑然失笑：“绕了我吧。”
六贵忙碌着时不时看小主子用的可称心。
这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茬。
以前都是太子带着小主子来，后来太子去世小主子便都是独自来的。
时隔这么多年，小主子身边又热闹了。
而且这位贵人瞧着就不一般，小主子从来没有这样满心满眼地跟一个人说话。
倒也不像是恭维，具体是什么，六贵也瞧不出来。
宫里头的安德全，今日又领了个不讨好的差事。
闵王妃进京，随行还带了闵王呈给朝廷的要件，是以应先到太和殿觐见皇帝。
但是皇上今日微服出宫了，就留了安德全在宫里对付事儿。
他没法说实话，更不可能放人进去。
所以只好撑着胆子站在殿门口同闵王妃周旋。
“皇上现下抽不出空儿来见闵王妃。”
闵王妃躬身一拜，“不打紧，臣妇可以等着陛下空了再进去。”
如此，安德全又是陪着在太和殿前干站了一个时辰。
未时阳光正毒辣着，随性的将士也不太能站得住，便强势地上前道，“请公公再通传一声。”
安德全陪了个笑脸，小心翼翼地进了殿。
可大殿里压根就没人，他稍许呆了一会就退出去，冲着他们摇摇头。
这样来回又通传了两次，闵王妃的脸色也挂不住了。
“敢问陛下今日有何要事？怎么也不见内阁的几位大人在内呐。”
安德全心里叫苦不迭，他哪知道陛下有何要事非要今日出宫呐。
而且他如今是越来越猜不准陛下的心意了，昨儿个险些因为一碗桂花羹触犯了陛下。今日这差事若办不好，且等着受冷落吧。
“闵王妃说笑了，陛下之事那容得奴才私意揣测。”安德全道，“您要是累了，不如先…”
回去两个字安德全是不敢说得，但意会就成了。
闵王妃僵持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走了。
闵王在京里还未有府邸，她此次未见到陛下，所以还得回驿站去休息。
安德全则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亦是能猜到，齐贤宫那位怕是把他祖宗都给骂遍了。
云朝是酉时末才回的。
安德全在太和殿好一番苦等，才看见皇帝从门内绕出来。
“陛下今儿心情不错。”安德全乐呵呵道。
可他刚说话，就见皇上眼底的笑意退了。
多年来摸爬滚打的经验告诉他，这是又说错话了。
“回养心殿。”云朝让人抬来了龙辇，冷着脸坐上去。
安德全越发的小心，路上又细致地说了一通闵王妃的事。
云朝老神在在地“嗯”了一声。
末了又问道，“听说前月里太妃病了？现在如何了。你多替朕去瞧瞧，免得怪朕怠慢了她老人家。”
安德全悄悄摸了把汗，“喳。奴才记下了。”
第二日闵王妃一早就在太和殿外等着了。
只是云朝随行还带了太傅许文渊，便也没有多留她说话。
不过她临退前说想见见太妃，云朝准了，依旧让安德全带着她过去。
回到殿内，云朝看了闵王呈上来的要件。
左不过就是兵马粮食与闵地政策。
“太傅觉得，朕这位皇兄留得吗？”
许文渊也看了一遍，“微臣愚钝，陛下何出此言？”
云朝指尖轻敲着桌案，“前些日探子来报，闵地的兵马可是足足多了一倍啊。可这信件上只字未提，甚至也没写增加佣兵的条例。”
“臣知晓了。”许文渊道，“先有齐氏不敬在先，后有闵王拥兵之嫌，此事且让言官去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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