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所谓未婚夫
雨水溅起地面水花，跳动在脚边。白色运动鞋，连同裤腿，被打湿浸透。
瘦削的肩膀上，挂着白色帆布包，紧紧贴住后背。布包里，设置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在震动。
回音没有听见，耳边充斥着嘈杂声，记者们推攘着她。她渐渐意识到他们想要的，不是她口中的事实，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只是他们需要明天用来大做文章的新闻。
冷风扑面而来，夹杂雨水蒸腾起的，马路上的灰尘味。
她垂下了视线。像非洲草原上，迁徙的斑马群，不幸遇到了尼罗河里的鳄鱼。
“各位记者朋友——”
忽然，一个清澈而响亮的声音扬起。
许澈站在大厦旋转玻璃门口，台阶之上。
记者们的目光，很快围拢在她身边。
许澈一改往日轻松悠闲模样，坦然坚定地面对记者镜头。
他们这种家族出身的人，不论平时是一派胡闹放肆，还是精英作风，面对外界，神态总是出奇地相似。
坚定，而不盛气凌人，却没有一处不显示出优越。
天生的自信，还有临危不惧。
“很抱歉，因为双方企业代表人之间的一点私事而劳烦大家前来，我在这里代表M集团，跟大家道个歉。不过具体来龙去脉，想必方小姐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虽然出于礼貌，添了一句“抱歉”，给足记者面子。但不会有人当真以为，这位许家大小姐，果真在替M集团跟媒体道歉。
且她说这话的时候，身边正陆续走来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显然，准备好了后续的应对措施。
记者们相互对望了一眼，刚才步步紧逼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
乌云压顶，入夜后的霓虹灯，闪烁在周遭。
韩时谦站在许澈身边，听着记者的提问。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对于许澈来说，并不难解决。可对于那位方回音——他想起这个名字，也看到了那个女孩儿，仍旧只是伞下的一个背影。
倾盆大雨，不知何时顿住了。
他看着那个背影，感觉到自己的心绪，仿佛也随漫天大雨，静下了，没有来由，莫名其妙，不知因何而起。或许只是因为，这绵延近半月的梅雨季节，快要终了了。
他就凭着这一份错觉，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投送到不远处。
伞角的雨水，滴答、滴答，断断续续淌下。
黑色折叠伞下，那个把脑袋埋在连衣帽里的女孩儿，就在那一片蒙蒙细雨之中，恍惚回过头来。
室内的光从后面透出来，积水的地面，反射出五光十色，变幻莫测。
只是这么一瞥，他的目光，顿时卸去了所有盔甲，转而，显露出一丝迷茫。
那个双手插兜的女孩儿，此时扭头望他，那双澄澈清亮的眼，动也不动注视着他。在黑夜灯火映照之下，不禁让他想起林海雪原里，奔跑的梅花鹿。她有着同样灵动的眼眸。
这一眼所包含的深意，那些莫名的情愫，彼时方回音还不明白。只是单纯觉得，有人帮她解了围，至少应该对他作些友好回应。
背对着她的记者们，高高举着录音笔，阻隔在二人中间。
在她身后，被雨水打湿的柏油路上，车来车往，熙熙攘攘。
风，还在耳边轻吹。
漆黑的夜，没有星辰。
她视线抬起，越过伞底，对他浅浅一笑。
被她报以微笑的人，却没有笑，迷惘的目中，流露出一丝探究。是戒备、警觉的色彩。
可那张架构着高挺鼻梁的俊脸，此时却近乎蛊惑般地，叫人自动省略掉这些令人不悦的情感。
仅是一眼，就令她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心弦，被眼前这个人，牵动着。
三分钟回应记者之后，许澈拉住他的胳膊，问：“时谦，你怎么了？”
他的目光已从那个女孩儿身上撤离，那种虚幻之感，一度令他觉得不安。此时面对许澈的轻问，才拉回了点现实，回说：“没事，我们走吧。”
这会儿，李叔应该已经把车开出来了。
许澈没有来得及细想。今天出了点变数，接下来还有爷爷的寿宴，要忙的事情很多。
很自然挽住他的胳膊，聊起待会儿寿宴上的事情：“今天回老宅，我帮你准备了礼物。你要不要看一下。”
许澈一向最得韩爷爷欢心，在爷爷眼里，他跟韩征这两个亲孙，恐怕加起来都不及许澈来得亲近。
“你决定就好。”走下台阶，示意正在解安全带的李叔不用下车，然后自己亲自替她拉开车门。
许澈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欣然受之。
正要上车，此时，车尾忽然走过来一个身影。
那个瘦削却不柔弱，有着梅花鹿般清澈双眸的女孩儿，讷讷地出现在烟雨之中。
在见到他时，她脚下的白鞋，顿了半步，视线虽没有垂下，却有片刻的躲闪。然后，胸膛起伏了下，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韩总——”
许澈通过她的穿着，将她与刚才被记者围堵的人，联系到了一起。认出她是方回音。只是有些意外，这位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对他竟显得十分陌生。
她目光没有丝毫躲闪，而韩时谦，也以同样的方式，望着她。
冷漠而不近人情。
当她意识到韩时谦不会给她任何回应之后，才将目光转向许澈：“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我的确是有一件事情，希望跟……”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韩时谦。
他视线没有移开，目光专注地，在看她。她的心跳有点重，更觉紧张了。
许澈在耐心听着，没有打断她。
回音努力按捺住胸腔中加速跳动的心脏，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平静。并且不再去想他的眼神。
“希望跟韩总协商。我知道在商言商的规矩，也保证，不会给M集团带来任何损害。只是，我个人私自请求的一场交易而已。如果您愿意给我十分钟……让我以一个合作者的身份，陈述我的方案，我会很感激……”
她磕磕巴巴说完。
周围有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在那以后，约有半分钟的静寂。
静得厉害。
“方小姐。”
回应她的人，是韩时谦。
声音有些闷，而且沉。像出自灼伤过的嗓子，可意外地，很好听。
她抬起头，心里升起希望，同时感到一股热意袭上脸颊。
她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披了连衣帽的脸上，还有被汗水抹掉一半口红的唇上。
韩时谦发现，她的脸在慢慢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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