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百孙院
李荣光的情形令阿姐更加着急，少顷，阿姐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地说道：“幺郎，你先躺一会，阿姐去十六宅走一遭。追小说哪里快去眼快”
“十六宅？”李荣光心里一阵咯噔，这个词他可不止一次地听过，三府湾村口大槐树下的说书人隔三差五就讲“安史之乱”、“甘露之变”、“三武灭佛”啥的，只是这十六宅与阿姐口中的十六宅有什么关联呢？
李荣光支吾了一下，仿佛梦呓，依旧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阿姐对他笑了笑，甜甜说道：“等着我哦！”
李荣光听到阿姐窸窸窣窣地离开之后，他的梦便无情地醒了。
阿姐的离开带给李荣光莫大的空虚之感，他烦躁惆怅了好久才开始审视自身的处境，一个十岁男孩的身体，长相怎么样不知道，只是细胳膊细腿、骨瘦如柴的样子也真是醉了。
柴房是名副其实的柴房，大半个房间都堆着码好的柴禾，柴禾几乎快要到房顶，只不过，这柴房年久失修，柴禾受潮得厉害，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霉味，看那情形也许很久都没人来此取用柴禾了。
李荣光再次叹息了一声，闭起眼睛开始调理自己的精气神。
大和八年正月时节的长安城依旧恢弘庞大，依旧繁华富足，只不过与安史之乱之前相比，现在的长安城的确空旷了些，冷清了些。
阿姐与李荣光居住的柴房紧邻着厚重高大的东城墙，是被坊墙围起的百孙院的一个外围建筑，这百孙院可是诸王子孙群居的富贵之地。
百孙院的北坊门开在坊墙之上，只容双轿齐行而过，坊门上裸露在外的木质有些泛黑，但青光闪闪的铆钉和铁皮也预示着此门虽小，倘要强行冲闯，绝对不易。
坊门上有匾，匾上有字，一笔一画地写着“百孙院”三个柳体字。
平日里坊门都有内侍宦官值守，内侍宦官本是宫廷中的各级服务人员，又被称作中人，中使，中官，内侍，内臣等，但此时大门下却无人值守。
阿姐心里高兴，她才不在乎中人去了哪里，赶紧穿过大门往院里行去。
阿姐最后在百孙院里一处宅院前停下，那宅院也有些陈旧，但好在数十间房屋带花园回廊，道路宽广平整，用着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陈设布置结构，与她住的那间柴房相比，自然是有天壤之别了。
阿姐来到门口，使劲敲了敲大门上的门环，那门环极沉，敲在实木包铁的大门上传出明亮的声响，远远惊动了院里的主人。
“嘎吱！”
一位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妪拉开了大门，看见一个衣着怪异朴素的娃儿站在外面，清咳了一声说道：“哦？原来是虫儿啊，来找小天的？”
原来阿姐还有个“虫儿”的称呼，只见她对老妪一福说道：“回李姑姑，虫儿有事求见天长公主，劳烦您给通传一声。”
“通传啥，都是自家人。”李姑姑有些慵懒地说了一句，侧身让虫儿进来，之后便对着正厅大喊了一声：“小天，别藏了，光王府上的小娘找你来了。”
这李姑姑虽然面容有些凄苦，不喜言笑，但作为这百孙院中唯一的宫娥家令，景王孙院的李姑姑可谓是活阎王似的人物。
说她是活阎王，倒不是李姑姑其人有多阴狠毒辣，而是因为她曾是这皇宫里某位炙手可热的大宦官的枕边人。
阿姐再次对她一福，口中道谢，随即进了大门。
一个扎着双垂环髻，身穿黄色窄袖翻领胡服，脚踩尖勾锦靴的女子蹦跳着从内院正门跑了出来。李姑姑白了她一眼，脸上挂着怒容，眼角却露出一丝爱意。
那女子也许知道自己这身装扮有些不合身份，又从怀里拉出一条丝帔披在肩头，步履轻缓，捏着嗓子说道：“原来是虫儿，寻我有事？”
阿姐随即一福说道：“虫儿见过天长公主，虫儿今儿来可是有事相求，公主可一定要帮我一帮。”
“虫儿说哪里话，有事尽管说来，能帮你的我一定帮。”天长公主眼中闪着精光，也不知是觉得向来不求人的虫儿突然直言相求有趣，还是真的侠义精神涌现，想一展拳脚。
阿姐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姑姑，又瞅了瞅正门内踱步出来的三个少年，欲言又止。
李姑姑成精了似的人儿，只一看就明白虫儿有难言之隐，立时淡淡说道：“我去看看三位郎君，过段时间就要上春学了。”
李姑姑远远离开，还把刚要出来看热闹的三个少年也一并带回了房间。那三个少年均是锦衣华服，虽年岁不大，略显稚嫩，但隐约也有大家风范。
天长一看李姑姑走远，旋即跳过来拉着虫儿的手，眨巴着眼睛说道：“虫儿，今儿个可有啥好玩的事情？”
在她的认知中，虫儿一定是遇到了颇为好玩的事情才会出口相求。
“公主……能否借我一身大袖襦衫。”虫儿微一迟疑，斩钉截铁地说道。
“借……借衣服？”天长公主大吃一惊，她知道虫儿有针线手艺，衣服缝缝补补能穿很久，而且她从来不穿好衣服，就如现今身上这件粗布紧身衣裤，也不知穿了多少年，反正她所有的积蓄都花费给那个病入膏肓的弟弟身上了。
“公主可是不方便？”虫儿一愣，脸色也有些微红，论起辈分她还是天长公主的姑姑，可在这个皇宫里，她的地位一文不值。
“没有的事，虽然……不管了，难得虫儿你开口一次，你跟我去选。”天长公主也不问虫儿为何借衣服，索性仗义一把，直接拉她去挑。
虫儿没动，反拉住天长说道：“公主，不麻烦了，你给我随便拿件合身的大袖襦衫就行，我要去趟十六宅。”
“十六宅？”天长这次的惊骇更甚，但她明显有些阅历，懂得些许人情世故，知道虫儿这次必然遇到了天大的事情，所以使劲握了握她的手之后，快步进了内院闺房去拿衣服。
不一会，天长公主挑了件款式和颜色都算新颖的大袖襦衫出来，虫儿接过之后径自套在自己身上，天长看得眼珠一愣一愣的。
虫儿对她一笑说道：“公主想必也憋了好半天了，我赶时间，就不啰嗦了，烦请公主去院外我住的地方一趟，幺郎今儿个醒过来了，而且能动能说话，我必须去讨个主意，公主帮我照看他一会子。”
天长公主这次的震撼达到极致，“啊”了一声之后半天没有合上嘴，等她反应过来却早已不见虫儿的身影。
“那个病痨鬼醒过来了？”天长公主兀自打一个哆嗦，当真觉得有些活见鬼，那种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几乎药食不进的人活这么久都是奇迹，居然还醒过来了？xh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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