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听涛听潮
犹豫片刻，温九备好东西，就带着折柳和苏华去往了伯尧的汗王中帐。一路上水草丰茂，化雪之后汇成的荡漾碧波，倒映着广阔的蓝天，时而朵朵连绵的云彩闲适飘过，白的动人心魄。
远处可以看到一对对的车马并一些穿着中原衣裳的行商，那车队来时车辙深厚，马匹行进艰难，装载的乃是粮食；回程时换上种种皮毛，马儿便撒欢儿似的跑起来，定要那同样兴高采烈的商人们轻轻抽上那么一鞭子，才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前进。
“你们瞧着那是楚国的还是大周的？”温九压低了声音问着两个丫头，眼睛里亮闪闪的，仿佛倒影着美丽的星光。
折柳仔细看了一看，“左起第三队，那个马匹尾巴是火红色，最神骏的那一匹，是许都西郊马场的好马。”
她的声音与那些远远传来的商人的歌声一样，喜悦之情溢满了整个胸膛。苏华也是笑容满面，她看了看折柳，心里佩服至极，但也有一种激情在翻腾。
温九站住脚翘首望着那些行商，嘴角含笑，如沐春风，更与草原相契，闲适安逸仿若天边云。他们带来的仅仅是中原的农民春种秋收的稻米小麦吗，更是中原的工艺、医术还有思想；同样的，他们带走的也绝不仅仅是漠北上好的皮毛。
折柳和苏华也一起看着那些行商，想看看其中有没有熟悉的面孔，即使没有，也算一解思乡之情了。
“这几回他们带来交换的定都是那些合用的粮食，这段过去了，他们必就会带些中原的精巧玩意儿来了，到时候也能补一补存货了。”折柳自己带来的一些喜欢的小玩意渐渐的都损坏了，又没工具修理，只得埋在心底不想。现下既有互市通商的事，那便可以购置新的，也可顺便修好了那些旧的，平日里没事，也可以做些小东西，博自己、主子一笑了。
当然更有些精巧的利器，出其不意，杀伤力十足。
直到苏华扯扯她的袖子，折柳才从想象中清醒过来，连忙跟着温九向中帐行去。
苏华柳和一人挑起一边的帘子，从外间明亮的天光进入帐子里面，虽点了油灯，温九也是迷糊了一会儿才看清在一侧小几旁自斟自饮的伯尧。
“你们在外头等着，随意逛逛也行，左右留个人在这儿等着。”温九快速吩咐了句，就带上帘子，孤身进了帐。
伯尧被外头漏进来的光亮刺的眼睛一闭，再睁眼时，已是恢复了熟悉的黑暗。“荣儿过来，过来陪我喝一杯。”
“……”温九没理他这句话，伯尧怎么会如此脆弱，难道仅仅只是一次输给大祭司，向他低一次头而已，至于如此颓废？
“怎么还不过来？”伯尧把杯子一摔，怒视着她。
帐中昏暗，温九虽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神，但也能大致猜到一些他的表现，这几年她整日无事，只能揣摩伯尧的心理了。
只是，越了解他，就越……
温九坐到他身边，开始整理小几上的酒壶酒杯，一边细细的说话。
“汗王还记不记得四年前我们初见时，你便是这样掀开帘子，把我抢了出来。”温九斟了一杯，慢慢品了起来。只喝了一口，便尝出来这是她从大周带来的陪嫁，是禁宫珍藏的听潮。
自己想醉，却还要喝我的陪嫁！
温九心中愤愤，却看着伯尧罕见的样子略略心软，眼神也渐渐柔和。
“什么叫抢？你本就是你叔父许给我的妻子，怎么就变成抢了？”伯尧揽过她纤细的腰肢，酒气直冲她面门。
温九打偏他的脑袋，“好好好，不是抢的，行了吧。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多大点事呀，就值得你这般借酒浇愁？”
伯尧喝的醉醺醺的也不会跟她对着干，在那东倒西歪了一阵，差点没到下去，温九又气又急，连忙扶住他，就差没上手把他呼在桌子上。
“你不说我可就走了，嗯？”温九给他灌了一杯凉水，强行醒醒酒。伯尧一时岔了气，又猛烈的咳嗽起来，温九自作自受，认命的给他拍背顺气。“怎么一喝醉就这么多事？”
伯尧还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的回答：“我什么时候喝醉过？你何曾见我喝醉过？”
“我几时敢醉？”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温九恍若未闻，神情平静，又给他喂了一杯冰水。
“你是想谋杀亲夫不成？”伯尧接连被冷水刺激，拍掉了温九递过来的第三个杯子。
温九摇头，“这就是汗王没有口福了，最后一杯听潮没有了。”
“如今行商如云，没有听潮，听涛总有吧。”伯尧冷笑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就在大帐里喝酒，我怕汗王再这样下去，莫说听潮听涛，恐怕就连漠北的青稞酒都没得喝了。”温九的话一点都不客气，字字直指伯尧心中痛处。
伯尧撇了她一眼，没说话，左手撑着小桌子，右手往前够，一摇酒壶，果然只有几滴酒液滴了下来。
“你看什么，这点事我至于骗你么？”温九对上伯尧的视线，毫不退缩。如果伯尧因为这点打击就一蹶不振，他就不是伯尧了。
听潮是大周禁宫之中一系列美酒的名字，其中口味、名称各有不同，但外人若非久在其中浸润，得其真味，并不能辨别各味的不同，往往只将周国禁宫传出来的酒统称做听潮而已。
而因听潮酒出名的听涛酒，就是一位好酒的前朝皇室成员的杰作。他本是前朝皇帝的第八子，自知天资不佳，皇位无望。索性纵情放荡，被自家母妃点醒，反而发奋开窍，一心投入美酒之中。
他虽不堪大用，却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常常大醉于朝堂之上，实在不像话。皇帝便赏他听潮中有仙酿之称的佳品，言称若是他能够酿造出能与仙酿相比的佳品，便可率性而为，随他心意，不入朝堂，自由品酒。那皇子一腔心血都投入到了新酒的酿造之中，三年五年的呆在酒坊之中，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等到那酒酿成之日，醉倒了一片的大师，那酒中不止有皇子的毕生心力，还有他心中痛彻心扉的亡国之恨。
他怀念禁宫之中那听潮仙酿，将此酒取名听涛，世人常常见他怀抱酒坛，酩酊大醉，走过一处处大街小巷。
故国已矣，斯人奈何？
但听潮酒依旧在禁宫之中用作皇帝宴饮庆典、赏赐群臣，听涛酒则流落民间，成为豪门富商的窖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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