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遭受杖责
得知四国合纵不成，姚贾又威胁六国不得助韩，韩非心里顿生愤恨之感。沉思良久，决定借秦王之手除去姚贾。
于是韩非入宫面见秦王，谮言姚贾：“姚贾乃梁监门子，尝盗于梁、臣于赵而被逐。大王以重金宝物南使楚、吴，北使燕、赵，四国之交未必合也，而财物尽于内，是贾以王之权、国之宝，外自交于诸侯，愿王察之！”
秦王听了韩非之言，决定召见姚贾。秦王询问姚贾：“韩非向寡人进言，上卿以寡人財交于诸侯，可有此事？”
姚贾镇定自若地回答秦王：“有！”
秦王大怒：“有何面目再见寡人？”
“曾参孝其亲，天下愿以为子；子胥忠于君，天下愿以为臣；贞女工巧，天下愿以为妃。假如姚贾不忠于大王，四国之王尚焉用贾之身？桀听信谗言而诛杀良将，纣闻谗言而杀其忠臣，至身死国亡。今大王听信谗言，则无忠臣矣！”
秦王闻言大为触动，又问：“韩非说上卿乃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可有此事？”
姚贾也不隐瞒，直言相告：“太公望，朝歌之废屠，文王用之而王；管仲，其鄙之贾人，桓公用之而霸；百里奚，虞之乞人，传卖以五羊之皮，穆公相之而称霸西戎；文公用中山盗，而胜于城濮。此四者，皆有诟病。故可以存社稷者，虽有外诽者不听；虽有高世之名，无咫尺之功者不赏。是以群臣莫敢以虚愿望于上。”
秦王认为姚贾所言十分有理，越发觉得韩非其心不良，于是决定重新派出姚贾。
姚贾深知秦王怜惜贤才，韩非不死，秦王灭韩之心不决，决定使计除去韩非。
姚贾出了宫，便直接前来廷尉府与李斯见面。
姚贾直接向李斯说出了心中的担忧：“大王重才，韩非存韩之心甚明矣！大王今因韩非而灭韩之心不定，贾甚为忧虑！”
“李斯与上卿同忧啊！韩非一心为韩，岂能为我秦国所用！今大王怜惜其才，留而不用，又不早定灭韩之心，恐失良机啊！”
“韩非不死，大王便不能下定决心！贾有一计，可使大王速速决断！”
李斯疑道：“上卿意欲何为？”
姚贾也不挑明，只说：“为了大秦和大王，韩非必死！廷尉与韩非乃昔日同窗，此事还是交于姚贾！”
李斯虽心有不忍，但为了秦国，自然没有阻拦。姚贾从廷尉府出来，又匆匆入宫面见秦王。
秦王询问其来意：“上卿急于见寡人，可是为了各国之交？”
姚贾决定将计谋禀告秦王：“大王爱惜韩非之才而留于秦，贾有一计，可知韩非实乃韩间！”
“寡人愿闻！”
“请大王召蒙武入宫，假使其领兵攻打韩国南阳。同时，偷偷遣人将消息透露予韩非知晓。韩非若真心事秦，便不会有所行动；若为韩，则必设法通知韩王！则大王一举便可试得其人之心，而定灭韩之意！”
秦王因韩非而久久不能下灭韩之心，群臣深以为患。韩非虽进言存韩，到底没有作出背叛秦国的事情，秦王又惜才，是以只将其扣留在秦而不用。
秦王也正想看看韩非到底会不会为了韩国而背叛秦国，遂同意了姚贾的建议：“善！寡人便依上卿所言！”
秦王便召蒙武、李斯入宫，告知于姚贾之计，二人得命而出。
韩腾贵为韩室贵族公子，为人廉直，颇通刑法，深谙为吏之道，但韩王不识其才。且韩王安一味任用无能谄媚，而弃贤能实干之人，所以韩腾对韩国颇为心寒。
姚贾私下邀请韩腾至家中，具酒设席，欲策反其而不成。姚贾遂将秦国将出兵南阳的消息透露给韩腾，韩腾便带回给韩非知晓。
韩非闻知此消息，第一时间便是派人去打探消息真伪。
姚贾又使人在咸阳城内散布消息，韩非派去打听之人皆言秦王确实召见了蒙武和李斯，又探得是姚贾向秦王提议，韩非此时才完全相信秦将攻韩。
韩非欲传信告知韩国，韩腾心下认为这极有可能是秦王之计，于是劝谏韩非：“公子切莫自乱阵脚，这很有可能是秦王之计！公子现在传信给韩王，便中了秦王之计矣！”
韩非爱国，岂能容忍对国家不利之事：“消息已经探听清楚，又岂会是计！秦王将要发兵，非必须立马传信于韩王！”
“若真是秦王设下的计谋，公子恐性命不保矣！”韩腾又劝。韩非不听，偷偷遣心腹向韩国传递消息。
姚贾早知韩非必定设法通知韩国，于是在咸阳城门外埋伏士卒以待之。韩非派出的通风报信之人刚出咸阳城东门，便被姚贾提前埋伏好的士卒截杀。
韩非自以为事情顺利，不曾想竟早已落入姚贾之计中。姚贾将韩非通风报信之事告知秦王，秦王始信韩非不能为秦所用。
李斯又进言：“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王欲并诸侯，非终为韩而不为秦，此人之情也！今王不用，久留而归之，乃自遗患矣，不如以过法治之。”
姚贾也附议：“韩非实乃韩国之细作，一心存韩，不能为秦所用，反为秦之大患！大王，请熟思之！”
秦王虽不舍韩非之才，但最不能容忍背叛。对于怀二心之人更加不足以信任，遂将韩非下廷尉狱（廷尉官署所设监狱），交由李斯看管。
韩非在客舍焦急地等待韩国方面的消息，心里十分不安。
此时，一行数十人的廷尉府衙士兵朝韩非下榻客舍而来。行人、百姓纷纷退避，只短暂一会儿就闯入了韩非住所。
韩非怒喝：“来者何意？”
为首士卒回答：“大王诏令，韩非背秦而通韩，下廷尉狱！”
韩非料想给韩国通风报信一事泄露，秦王这是要下杀手了。
韩非本就做好了必死之心而入秦，只是使命未成，心里深恨！无奈之下，韩非只得束手就擒！
姚贾至廷尉狱看视韩非，李斯并未对其施加刑罚，反而保留韩非之尊严。狱卒打开了牢门，姚贾缓缓地步入狱中。
韩非抬头，见来人是姚贾，不免有些怒气：“先生来看韩非笑话乎？”
姚贾冷笑：“贾虽是监门之子，赵之逐臣，但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今非身入囹圄，先生愿望已成！”
“贾不为私怨，只为秦国！想必公子急于知道韩国的消息吧！”姚贾席地而坐。
韩非急切地询问：“请先生告知！”
“秦王并未派蒙武出兵，一切都是贾之计也！先生不死，秦王便不能坚定灭韩之心。秦国要一统天下，必由韩始！”
“先生为秦至此，非死矣！”韩非不知是该庆幸韩国暂时得以保存，还是悔恨于自己有负重托，他仰天大笑。
姚贾目的达到，于是出了廷尉狱。第二日，李斯前来探望韩非。
“当初君入秦，斯便劝你莫急于游说秦王。今君落得如斯地步，李斯亦于心不忍！韩国不能用君，何不投身于秦？秦王甚为看重君，若能为秦国效力，何患君之大志不能施展？”
韩非冷笑：“一人岂能事二主！非生是韩人，死后亦是韩之鬼！惟恨不能完成使命，有负了韩王之托啊！”韩非哀叹几声。
李斯闻言也无可奈何，自知无法改变韩非的心意，于是退出了监狱。
几日后，秦王决定将韩非转移至云阳国狱看守起来。沈洛伊从李斯处得知韩非被扣于云阳，于是决定前去见其一面。
沈洛伊悄悄找李斯拿了鸩毒，于是不免多问了一句：“夫人要此物何用？”
沈洛伊从李斯手中接过毒药，然后藏入宽袖之中，答道：“廷尉大人当知，韩非此刻犹如一块烫手山芋。此人不为秦国所用，纵然身负大才，终成秦之大患！大王虽将其下罪治之，不过心里还是颇为不舍。我不舍大王为难，就自作主张替秦国和大王解决了这个忧患！”
“夫人难道不怕大王事后算账吗？”李斯问。
“为人臣者，当以忠心侍奉国君！今王有难事，洛伊自当为其分忧！况韩非不死，大王如何下定决心灭韩？”
李斯不忍加害于韩非，秦王又左右为难、犹豫不决，事情总要有人办，与其让后人泼脏水污蔑赵政，不如就让自己承受这一切吧！
“难道非要如此吗？”
“我又何尝想杀人呢？非得如此不可啊！”
其实韩非之死是必然，这点沈洛伊比谁都清楚，赵政和李斯也心知肚明。
韩非之才，若不能为秦国所用，秦王也不会养虎为患，让韩非被六国用来对付秦国。但是韩非的才能，确实让赵政不舍得杀死他。
赵政将韩非下狱，无疑是一招好棋。将韩非交给李斯，无非是默许了李斯之后的行为。
李斯了解赵政的心思，又十分忠心，自然愿意为秦王除去这块烫手山芋！
李斯带着沈洛伊来到云阳国狱，韩非被秦兵监视着。李斯欲陪同进去：“还是由李斯陪同着吧！”
“廷尉还是不在的好！既然决定动手了，又何必多牵连一人！大王若问，请您全当不知！”李斯只好退了出去，又让士卒不许靠近。
“公子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吗？”沈洛伊对着背对的韩非说了一句。
韩非缓缓转过身来，不想竟看见之前在新郑所见女子，心下略为震惊：“夫人何以在此？”
“洛伊此番来此，是为助公子！”
“夫人怕是说笑！韩非乃秦之阶下囚，无秦王之命，谁敢放人！”韩非大笑。
“先生叛秦，依秦法当枭首！然秦王不舍诛杀先生，只将先生下狱。先生所著《说难》一篇中言：‘谏说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之矣。’先生既深知其理，又如何以身试法？”
韩非冷笑：“非是来存韩，如何顺秦王之意而游说之！既入不测之秦，生死早就不是能自己掌握的了！”
“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先生既知秦王之逆鳞，又何以触及？今危于身而殆于躯，岂知不是自身之过也！”
“韩非岂是畏死之人！若顾及生死，非便不会入秦而游说于秦王！我只恨不能完成使命，不能替韩国多延数年时间呐！”
“韩国已是强弩之末，就算公子能说服秦王先灭赵国，韩国依旧免不了灭亡的下场。其实无论是韩国，亦或是赵、魏、齐、燕、楚，都将被秦所灭，天下终将归为一统。”
“夫人又如何知道？”韩非十分疑惑。
“我不仅知道秦国将一统天下，还知道秦王首灭之国便是韩国！统一是必然趋势，谁都阻止不了。在天命面前，人事显得微不足道！公子，你改变不了什么，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非一定能劝说秦王，可否请夫人替我传话给秦王？”
“公子，请恕我不能为你传话！”沈洛伊从袖子中拿出鸩毒，轻放在实木桌子上，“秦王犹豫不决，我就替他做个决断！公子，您应该清楚这是迟早的事情！秦王，已经不可能再见你了！”
韩非冷笑一声：“这是秦王的意思吗？”
“是或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公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出了监狱。
没多久，狱中传来韩非服毒自尽的消息！谁也不知道韩非最后一刻在想什么，也许是后悔入秦？又或许是使命不达的遗憾？又或是觉得自己可笑？总之，韩非死了。
这位法家的集大成者、韩之诸公子、锐意变法图强的政治家，最终清冷地死在了秦国云阳国狱。
秦王囚禁韩非之后，果然很快就后悔，欲下诏释放韩非。此时，李斯传回韩非服毒的消息：“大王，韩非已在狱中服毒自尽！”
秦王先是震惊，而后大怒：“谁允许尔等诛杀韩非！”
“韩非乃自缢，并非他杀！”
秦王正欲追究李斯一干人等之责，沈洛伊却入殿说明实情：“大王，毒药是我自作主张带给韩非！”
秦王一愣，随即呵斥道：“私自动用刑法，可知该当何罪！”
“洛伊不求大王赦免，只求全尸入葬！”沈洛伊坚定地朝赵政跪拜了下去。
李斯正要开口替她求情，话未说完就被秦王遣出殿内。
又过了很久，赵政才下达了一条命令：“蒙毅！将她拉出去，杖责二十！”
沈洛伊腿早已跪麻，赵政怒气未消，不知将要如何处罚自己，少不得继续忍着。总算是有了结果，她心里反而松了下来。
正欲起身去受刑，奈何腿麻得不行，蒙毅只好搀扶着沈洛伊出去。
韩非既死，沈洛伊又受了杖责，此事就算是有了个了结。秦王心里明白，李斯不可能不知晓此事，大有知情不报之嫌。
然韩非已死，李斯对秦国有大用，决计不能因小失大，于是韩非之事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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