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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笼中鸟


沉重的马蹄,像箭一般一去不回的朝歌青骑。

        宫墙越来越近,那些颤抖着的弓箭手犹豫要不要放箭,宫墙下的守卫们瞪大了眼睛,犹犹豫豫的挺起手中的长戟,不过,却没有人察觉,他们自己正在不由自住的后退。眼见那划破平静的利箭即将贯来,或许,它想将这些华而不实的守卫凿穿,将他们统统钉在宫墙上。又或者,它只是在泄心中的怒火,那压抑着的、蓬勃而出的怒火。谁也不知道,后果会如何。

        三百步,两百步。

        愈来愈近。

        “嘎吱,嘎吱。”

        便在这时,从那宫城前的一道小巷子里突然钻出了一辆马车,两匹漂亮的、雪白的小母马拉着华丽的马车窜到了那条青石道上,它们仿佛不知道死亡正在逼临,竟然稳稳的停在了道路中央。继而,它们歪着脑袋,扑扇着眼睛,怔怔的看那青色的利箭撞来。

        “希律律……”

        青色的利箭在离马车二十步外顿住,三等男爵高高勒起马,矫健的战马放声长嘶,粗壮有力的前蹄不住乱刨,长戟在日光下叠煜,而他身后的一百名青骑同样如此。

        一百零一人,如一人。

        在高奔跑之中,突然勒马而阵型不乱,当真是天下第一骑啊。

        看着那静止如山的朝歌青骑,宫城外的守卫与宫墙上的弓箭手先是齐齐喘了一口气,然后又情不自禁的捏了一把汗。若是朝歌青骑撞来,那宫门前必然会是血流成河,守卫是抵挡不住的,而若是朝歌青骑想要撞开城门,那也是不切实际的,他们最终也都会死在弓箭手与源源的不断援兵之下。不过,他们是朝歌青骑啊,若是余国的士兵沾染上了他们的血,那后果不堪设想。

        多亏了这辆马车,余国的士兵均想。

        “呼,呼呼。”

        马蹄沉沉的落下,战马打着粗重的响鼻,三等男爵从盔缝里凝视着那辆马车,他们毕竟不是东夷人,不能像东夷人那般行事不择手段,在无辜的人面前,他不由自住的收笼了带来死亡的翅膀。而那两匹母马与车辕上的车夫,以及那马车内的人仿佛统统惊呆了,车帘没有挑开,也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的停在那里。阳光投下来,在青石道上留下了清晰的影子。三等男爵突然看见,在那精美的车轱辘上雕刻着剑兰花。

        过了一会,车内传出一个异常独特的声音。

        “走,走吧。”那声音轻微颤抖,好似吓得不轻。

        “诺。”

        辕上的车夫抽了一记空鞭,两匹小母马的目光从那一百零一匹雄健的公马身上撤回,依依不舍的离去,阳光落在车蓬上,浑似为它注了一层浅浅的光。刑洛骑在背上,脑海中回荡的却是方才那独特的声音,它就像是初春的露水,从枝头坠落下来,一滴一滴的坠在清澈的寒潭中,每个听见它的人都会难以忘记,甚至会暗暗觉得这恐怕便是天下间最好听的声音。

        一百名披着青绿色大氅的燕国战士仿佛也被它所迷了,亦或,纪律性极强的他们只是在等待着刑洛的命令。这一瞬间的气氛极其怪异,就像是一个巨人提起了沉如山岳的战锤,却突然现眼前失去了目标,那是一种力量无处泄,瞬间茫然的感觉。

        拔剑四顾心茫然。

        年轻的三等男爵耳中仍然回荡着那声音,他怔怔的看着马车消失在那弯曲而狭长的巷道里,下意识的甩了甩头,好似想要甩去那莫名其妙的感觉,柔的阳光照耀着盔缝里的眼睛,狠戾与决绝正在逐渐消散,但是,他却勒马着开始徐徐后退。

        一百名燕国战士跟着他后退。

        莫非,还要再来一次?

        宫墙外的守卫又紧张起来,他们在领的喝斥排成了横排,蹲下身来,把长戟抵在青石板的缝隙中,斜扬着锋利的戟尖,宫墙上的弓箭手深深吸了一口气,纷纷引弓搭箭。不论如何,这里是余国的宫城,纵然他们是朝歌青骑,也不能在此地放肆。

        “不得放肆!”

        一个清冷的声音喝道,紧接着,从那森然的宫庭深处走来了一个身穿白袍的士子,他按着腰间的细剑,快步走到宫城门口。守城的领认得他,近几天,这个名叫蒯无垢的卫国士子每天都会来到宫城里,君上待他很是不同,听说,他是鬼谷子先生的高徒。鬼谷子,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过,这里毕竟是余国的宫城,守城的守卫代表的是余国的脸面,岂能被一个白衣士子喝斥?

        城卫领大声道:“未经君上许可,任何人不得入内,不得擅离。”

        “看看这是何物?”

        白衣士子仰头注视着城墙上的领,在他的手中扬着一物,那是一枚玉简,巴掌大小,上面雕刻着四座要塞,分别是,旬日要塞、雪峰要塞、青铜要塞和彤云要塞。余国上至国君、下至粟民都对这四座要塞充满了自豪感,时时刻刻也不忘记把它们宣之于众,而这,正是余国的标志。

        见令,如见余君。

        “打开城门!”

        “哐啷,哐啷。”

        沉重的绞盘拉动着,高达三丈,厚有半尺的镶铁木门向左右缓缓分开,城门后的甲士们像蚂蚁一样涌了出来,分列在宫城外,迅的布成了防御阵型。白衣士子排众而出,步伐落得不徐不急,他微笑着走向那正在纵马慢跑的朝歌青骑。

        ……

        初秋的阳光,温暖和煦,它撒遍出云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然而,它也并不是万能的,总有些地方是它所不能触及。譬如,《墨香楼》的这所小院,纷繁的樱脂花已经谢了,剑兰花也开得有气无力,正在走向凋谢的道路,但是,那株千年古愧却被这秋风吹得青绿如海,它伸展开雍容而古老的树冠,将整个小院揽在怀中。

        小院里格外清幽。

        马车从后门驶进来,直接停在青青的篱笆墙外。

        富态的车夫从辕上跳下来,恭敬的掀开车帘。

        一支雪嫩的手从帘中伸出来,它握着车棱微一用力,悄生生的女子便已经站在辕上,她抬起那美得不像话的脸蛋,眯着眼睛向日头看去,然后,举起手来,朝着温暖的阳光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轻快的跳下车辕,走入了那清冷的院子。

        她伸懒腰时,车夫没敢看,一直低着头。

        名叫‘花胡子’与‘美人舌’的侍女等候在院中,她们正在照料着那一对会说话的黄眉鸟。

        “小偷,小偷。”两只小鸟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声音清脆。

        “谁是小偷?”身着雪衣的绝色女人抬起头来,歪着脑袋问黄眉鸟。

        花胡子与美人舌偷偷一笑,低下了头。

        “你是小偷,你是小偷。”两只黄眉鸟叫得声音颇大。

        跟在雪衣女子身后的车夫忍着笑,忍得很辛苦。

        “唉,它们的舌头没有剪好,只会说小偷。”

        过了一会,雪衣女子像个男人一般无奈的耸了耸肩,样子潇洒到极致,她走入那挂着青色湘竹帘,熏着寥寥清香的室中,落座在了乌桃矮案后。车夫坐在她的斜对面,按着膝盖,眼观鼻、鼻观心。而她则在看窗外那随风摇曳的樱脂树,眸子很美丽,目光却很散慢。

        “东主要修琴么?”美人舌轻轻问道。

        “嗯。”

        ‘美人舌’抱了那面古朴的瑟来,把它放在案上。

        雪衣女子幽幽的把目光收回,眼中焕了一丝神彩,低头较起弦来。

        这时,车夫说道:“东主,那些朝歌青骑会接受蒯无垢的提议么?要知道,为了粮食,他们不惜一战。”

        “会的。”

        雪衣女子低头较弦,没有看车夫:“正是因为他们快饿死了,所以肯定会接受蒯无垢提供的一个月食粮。若是你,一个是遥遥无期的等待,一个是现成的活命机会,你会选择什么?”

        “我会选择活命。”活泼可爱的‘花胡子’转动着大眼睛,插嘴道。

        “这回,你倒是挺聪明的。”雪衣女子道。

        ‘花胡子’吐了吐舌头,脸蛋红的像那天上的秋日一样。

        车夫皱眉道:“东主太仁慈了,给了他们粮食,他们便会继续守下去。那样,东主的谋划岂不是付诸东流?”

        “不会的。”

        一根弦陷在了缝隙里,雪衣女子伸出手,‘美人舌’递来一把小银剑,她用那把银剑小心翼翼的挑动着琴弦,深怕它会断在里面,鼻尖凝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就连呼吸也微微重起来,声音却仍依旧清冷:“若是一点也不给他们,那么,他们唯有一条路,那便是死守到底。可是现在却不同了,往前一步是无底深渊,往后一步是海阔天空,若是你,你会选择什么?”

        “海阔天空。”花胡子抢道。

        雪衣女子斜斜抬起头,瞅着花胡子莞尔一笑。

        谁知,花胡子却反手指着屋外那树上的鸟笼,认真的道:“东主,我想,它们也是这么想的。”

        “哎。”雪衣女子脆脆的应了一声,转念,却蓦然怔住了,一瞬不瞬的看着在鸟笼中挥着翅膀的鸟儿。

        室内的气氛很怪异,淡淡的忧伤弥漫着。

        良久,车夫尝试着,小心地问:“若是他们定要往前走呢?燕人无惧,燕人的血,流的是铁。”

        “蒯无垢会告诉他们真相,当然,只是其中一部份的真相。而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它可以摧毁看似坚不可破的信念。”

        “难道,东主觉得鬼车军团他们拿不下旬日要塞?他们也该动手了,伐楚的大军已经逼临了江北,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或许能拿下,或许不能。可是,我们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模糊不定的选择。”

        “若是仍然失败了呢?”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该回雍都了。”

        说完这句话,雪衣女子按着瑟弦站起身来,朝着屋外走去,来到树下凝视着笼中的黄眉鸟,过了一会,她掂起脚尖,把鸟笼取下来,打开了笼栅。

        “小偷,小偷。”黄眉鸟高声叫着,一点一点靠近笼子口,现那阻挡它们展翅高飞的笼栅已经不见了,叫得更欢了,飞快的冲上了云霄。

        雪衣女站在树下,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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